离山九位师祖,还在青灯境中苏景就听老祖说过他们不少事迹,在中土行走时,也时常能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每一个人,在苏景心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求仙也求义,求逍遥却不忘守护人间……曾经于中土人间仗剑护道、后来渡劫飞升得证长生、如今静静躺在玉棺死时未能瞑目的离山第三祖,仇魁三。
无需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但哪怕横扫宇宙、也要做。苏景重新整肃衣衫,对三祖的灵柩再做大礼叩拜,心中默默祷念。
……
苏景跪拜时,蚩秀也在跪拜。
天魔大殿,气象森严,两边祭台上各色高大魔王巨像耸立,唯独正中大龛内,空空如也:真魔无相,至上魔尊不可见。
蚩秀面色苍白,嘴唇灰暗,本元混乱引出的重伤远未痊愈,但拜奉天魔的功课不能中断,口中喃喃祷念魔家祭辞,蚩秀虔诚叩首。
好半晌过去,终于完成功课,正待起身,忽然一个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语气中惊讶有之、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关切:“你真的受伤了?是那里离山小师叔所为么?”
蚩秀闻声,脸上不见亲切,反倒是满眼的无奈。
随着关切之问,香风流转,一个身着红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虬须大汉闪入天魔大殿,立在蚩秀身前。
天魔弟子喜艳色,蚩秀平时也是红的、紫的穿着,不过仅止衣袍而已,别无其他饰物、加之蚩秀神采高傲举止阳刚,不显丝毫女气。
可新入大殿的汉子,长相再威风神武不过,红袍也算端庄,偏偏他又穿了一双嫩绿布靴、再加上颈下扎的那道金银嵌边的宝蓝丝巾,看上去可就着实让人不舒服了。
“你且稍等,待我拜过诸位魔祖。”红衣大汉开口,清脆甜爽的女儿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蚩秀脸上无奈更甚,随口敷衍:“你快去叩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起身就走……没走出去多远,红衣大汉就草草叩拜完事,追上来伸手扶住他:“我听外间修家盛传,说你为离山苏景所败,心中实在惦念,特意赶来探望你。你摸摸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惶急呢。”
闭着眼睛听,红颜软语、薰暖入骨;
张开眼睛看,虬须大汉、满目柔情。
被他左手搂腰、右手搭臂地扶持着,肉眼可见、蚩秀额头跑过了一排鸡皮疙瘩,一向倨傲的魔家少主忙不迭往外抽胳膊、推开他:“不敢有劳师兄。”
红衣大汉皱眉、“嗔怪”:“魔家孩儿,不分长幼,你直接喊我名字,莫叫师兄。”
“戚东来,你我各有师尊交代下的要务在身……”
不等蚩秀说完,红衣大汉又咯咯一笑,纠正道:“骚,戚东来。”
东土汉家古语中,“骚”并无“放荡”或“腥味”之意,原指“动荡、难安”。曾有一族汉家古人,或因战乱、天灾等外因,或因不满环境、追寻肥厚土地等本因,数千年间不停迁徙、从未安定,久而久之,这一族便以“骚人”自称。
在名前冠以族称,本是东土不少地方的习俗。
“骚戚东来,你做的,我做我的,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受不受伤也和你没有丁点干系。”蚩秀是着实烦腻这位师兄,说话不客气了。
戚东来不以为忤,依旧笑得“鲜艳”:“师父不过两个弟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你吃了亏,我拼了性命也要帮你找回来的。”
蚩秀挥手:“不用!输了便是输了,我去离山时说得明白,只求一场比试,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若之后再找你、再找几位师叔甚至师父去纠缠不休为我报仇,岂非堕了天魔本色!”
戚东来不屑一哂:“姓苏的敢伤你,便已经是在找死了,我成全他又有何妨?”
蚩秀的语气冷了:“骚戚东来,你听清楚,我与苏景之间,只存一场比试,并无恩怨可言,更无需你来助我了断。你若执意找他麻烦,莫怪我不认同门。言尽于此,真魔做鉴。”
蚩秀为人骄狂,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输了就是输了,事后再去报复这种事情他是不屑去做的。
见师弟态度坚决,戚东来也不再坚持,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冲我瞪眼睛、还值得请魔尊做鉴?我不就是心疼你么。罢了,罢了,依你便是,我不去主动招惹苏景。”
蚩秀面色稍缓,不料戚东来口中仍扯出苏景不放:“姓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有什么样的手段,你仔细说与我知……”
蚩秀眉头大皱,骚戚东来又摇头笑道:“我不会去主动对付他,但我要为师尊做一件要紧大事,说不定就会对上苏景,我总得心里有数。”
这不是戚东来信口而言,他修得“魔算子”,做大事前,他会以加身剧痛为价,求请天魔指点。
但所谓“天魔指点”,不会有凶、吉、成、败之说,只是能解出其中一道关键。
这次戚东来也不例外,不久前动法“魔算子”,揭卦四字:少年锋利。
放眼修行世界,能称得上“少年”,且还当得“锋利”二字了,怕是非苏景莫属了。
蚩秀不矫情,直接道:“苏景的火法修持深厚,若你遇到他决不可小觑。”
“比我呢?”戚东来反问。
“不知道。”蚩秀摇头,继续道:“至于斗法手段我了解不多,再就是他有两个凶猛手下。”
“尺身阴褫、六头相柳,外面已经传开了,不必细说了,他为人、性情又如何?”
蚩秀正色道:“就这么说吧,苏景做事、说话、甚至对敌、斗法,一言一行都衬得上他离山掌门人的师叔的辈分、身份。”
说完,蚩秀稍加沉吟,又加重了语气:“不是能装出来的,我自忖不会看错,苏景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便是正道高人了?”虬须大汉咯咯咯地娇笑出声:“处处标榜德行无亏,做事时束手束脚、只为保住‘道貌岸然’的正道、高人?这种人我最喜欢对付……放心,他不挡我,我不惹他。”
笑了一阵,又换做满脸的关切,对蚩秀道:“好孩子,你安心休养,我为师尊办过事情再回来看你,东天屿的桃花快开了,我陪你去赏花儿。”
“我不去。”
随着蚩秀三字拒绝,骚、戚东来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飞冲天消失不见!
第302章 宁静离山
戚东来隐遁高空,向着西方纵法疾驰。但飞出不远后,他忽然止住身形,半转身,对着前方空荡荡的空气躬身:“骚、戚东来,拜见师叔。”
随他施礼,空气中层层涟漪掀出,一个花甲年纪的绿袍老者显身,神情冷漠,讲话刻薄:“我既隐身,便是不想见你。还非要站住行礼,你是不晓事还是性子贱?”
戚东来脸上看不出丁点愤怒,笑得依旧那么开心:“见了师长行礼问安,这是晚辈的规矩。”
绿袍一摆手:“问过礼了,滚吧,做你的事情去。”
戚东来又是恭恭敬敬地一作揖,继续向着西方遁身而去。
“回来。”绿袍老者突然又唤住了他,冷声问道:“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哪一门不好,非得去修那憎厌魔尊,你到底怎么想的。”
憎厌魔,人人皆憎厌,莫说别族生灵,就连天魔一脉的兄弟同胞,也憎厌此魔,甚至到最后,憎厌魔自己也会憎厌自己。
戚东来笑着应道:“别人对我憎厌多一份,我的魔家本元便增长一份,这么明摆着的好处,弟子反倒奇怪,为何大家都不来修呢?”
绿袍老者反问:“连同门都憎恶,也是好处么?”说到这里,绿袍的眼中稍显惋惜:“我亲眼看你入门,看你修行、长大,你的资质比起蚩秀毫不逊色,又比他早入门了整整十个甲子,师兄的魔君大位本来非你莫属。”
直到三百年前,戚东来还是天魔宗最最重要的弟子,地位远在蚩秀之上,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修持“憎厌魔”,随即闭关自守一甲子,再出关时变成了女儿音,动作举止间也多出了一份扭捏气。
他本相是个威风汉子,如今这副模样,没人能不厌恶他。就连他师父也不例外。再说堂堂天魔宗,将来继承掌门大位之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男不女之人……
自他修持憎厌魔后,师父就把历练机会、扬名事情,全都交给师弟蚩秀。派给戚东来的差事,则是无需抛头露面的山野苦差。这次戚东来奉命去做的“大事”也不例外。
戚东来似是听不懂绿袍师叔的话,抿着嘴笑道:“一魔一真味,我修了憎厌魔,尝到真滋味,欲罢不能啊。师叔若是有暇,其实也可对此法略作参研,说不定会有新领悟。”
绿袍目中惋惜之色消散,浓浓尽是厌烦:“滚,滚滚滚!”
“师叔息怒,弟子告退。”戚东来继续向西赶路,但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了,从目光到神情,皆阴冷如冰。
就在这个时候,东方破晓。
戚东来向西行,阳火自背后照耀过来,他又次止住遁法、特意转回身来,遥遥望向初生旭日,双目微闭、深且用力的一个长吸,似是要把所有阳光都吸入体内似的,而他面上的冰冷也迅速消融,换而一个惬意微笑:人人憎厌、天地嫌恶,还好……还有太阳。
唯独太阳不弃我。
太阳谁也不弃,照耀于乾坤,光暖所有一切。
戚东来一笑转身,继续赶路。
同个黎明时,苏景自“镇士”处返回光明顶时。
展开元吉天都双翼飞身半空,继而静静悬浮,苏景环顾四望……
小小笔仙端坐白鸟、穿梭各处,时不时奋笔疾书,不知谁又触了他们的霉头;高大黄石卫手执长戈、巡检四方,他们的脚步从不停歇,三千年如一日……
“拜见师叔祖。”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看上去七八岁的小丫头,手中托着面镜子,对苏景行礼。
红长老新收入门下的弟子,苏景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小丫头也不用师叔祖发问就笑道:“今天日出好朝阳,师父命我去采些朝霞回来染衣裙。”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镜子。
苏景笑着点头,小丫头高高兴兴地继续向天空飞去。
不远处又有云驾行过,几个灵水峰的弟子手托白玉瓶,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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