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疼,还疼起来没完了……这应该不是要死的感觉,苏景眼睛闭不住了,睁开一看三尸正急急忙忙把刚才撞到苏景胸口、现在仍压在其身上的“东西”踢开:血肉模糊一片,根本就已经被万剑打烂了的“人”,田上。
田上在半空里遭万剑截击,凝结的力量彻底被打灭,身体被直接打落离山前,刚巧不巧撞上了苏景。
命为何物?命是天注定。田上为幽冥重犯,苏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阴司大判;田上为亘古邪魔,苏景为正道弟子;田上行事邪佞血债累累,苏景只求善恶有报做他管天管地一小捕,这不是注定的对头又是什么。
注定的对头,死也要死在一起的……田上撞中苏景。前者必死无疑,后者……差了一点,好像没死成。
疼还在,但对苏景来说只能算皮肉伤,不用太计较;寒冷感觉也未消减,因为自己正在虚弱时,但常年穿着的那件护体袍不见了,鬼袍、飞鱼袍、判官袍、阎罗钦赐蟒袍……都是一件袍子,不见了。
一品袍从来都只会杀主人,根本不会替主人死上一次,内中细节苏景一时想不通。不过此刻万剑归冢去,丈一回囊中,自己确确实实仍活着,简直大喜过望,也凝不下心思仔细琢磨。
苏景被拈花搀扶起身,身旁小不听自己都站不稳当了,还一边断线珠儿似的掉眼泪一边费力来搀扶他……他差点就真死了啊。苏景有心给她擦眼泪,但举起胳膊的力量都不存了,只好笑道:“放心,我知道自己死不了才动那一剑。”
“别……吹了,”小妖女哽咽着:“咱俩谁、谁也骗不了谁。”说着,眼泪流的更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弱如游丝,费力入耳来:“我不明白。”
声音自那团血肉中来。
三尸都被吓了一跳,苏景也忍不住惊奇:“还未死?”说完、稍顿,笑了笑。邪魔剩下的,只是憋在心里的最后一口气罢了,勉强无比地还能再说几句话,再无力作祟。
雷动不知从哪捡来根树枝,作势在“那团烂肉”间翻找几下,咧嘴大乐:“找着了找着了,他脸在这呢,看……这里本来应该是眼,这里长鼻子,嘴在这。”树枝指指点点,在田上脸上。苏景对雷动摇摇头,平静道:“莫不敬,不该如此的。”
懒得去分辨苏景之言是真心还是假意,田上径自向下说道:“你明明悟出天……天无道,看穿此道,可……可与我称兄道弟,与我并肩为伍,为何……还要与我拼斗、不惜性命阻我玄天。”
苏景想蹲,但弯腰到一半弯不下去了,正好拍了拍拈花的头顶,小矮子会意扶着他蹲坐到田上身边,苏景问道:“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天无道还能是什么,无道之天罢了!”邪魔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仍凄厉,提起天恨意更甚。
苏景一笑摇头,声音很轻:“我领悟的‘天无道’与你所想全不是一回事。天无道就是无道天?谬矣谬矣,莫之错也。”心情好,掉书袋。
邪魔亦有邪魔道,田上心中道本就是“天无道”,闻听苏景之言,虽将死仍要问:“那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苏景咳嗽了一声,声音更轻:“所谓,天……你猜?”
“讲与我知!”邪魔想咬牙,可又哪里还有牙齿可咬,总有滔天怒他也只能“堆”着。
苏景回答:“快快死吧。”
“小妖,讲与我知啊!”怒火欲焚心,但心早就烂了,最后一点力气让邪魔声嘶力竭。
“死时记得:莫瞑目。”
“讲与……”两字说完,田上仅有的一点气息彻底消散,这次真正死了,魂飞魄散、再无转生机会,阎罗神君交办于钟大人的重犯,今日终于伏诛!
田上死时眼珠不在,不过没有眼睛照样能:死不瞑目。
苏景很高兴。
邪魔送上门来的死不瞑目,苏景自忖:若不能成全,枉为正道中人……成全他个死不瞑目吧!
开心之余,昂首望苍穹,对着悬于天空的那面镜子,苏景展颜一笑、满满欢喜!笑与天下人,惬意愈惬意……未料,刚一笑,那盏乾坤镜忽然啪啦啦地崩碎了。
离山、玄天一战,离山九祖斗邪魔,江山剑域再扬威,佑世真君一笑崩碎苍穹镜!
第679章 谁人不识君
田上活着的时候,想要把他打死千难万难,但他死后却“干脆得很”,随他生机消散尸身迅速腐烂开来,肉眼可见他的血肉迅速枯萎,几个呼吸功夫,邪魔就变成了一具干枯尸骸,仿佛在干燥大漠中掩埋了万年。但还不算完,尸体继续“沙化”,星星点点尘屑自干尸上飘起,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化归尘烟随风消散。
不料此时,一根看上去病恹恹、软塌塌的三寸细藤忽然从土中钻了出来,藤儿尖梢在干尸额头轻点几下,“嗖”一声怪响中,邪魔干尸消失不见了。细藤扭动几下,好像条快活的虫,一路跑到了不听的脚边,开始噼里啪啦地乱蹦乱跳。
这根藤子苏景认识,师叔送给不听的“见面礼”,青灯藤。
人人皆知此藤非凡,可人人不知此藤究竟不凡在何处,得青灯藤后不听耐下心思一点一点与其接透灵犀,到现在也有了些小小进展,但是如何炼化此宝、如何使用青灯藤都还不见头绪。这次驰援离山,小妖女打到快要坚持不住时干脆直接把青灯藤扔出了花盆,盼着它能自觉些、好歹暴发出一份威力抗敌,可惜藤子不争气,落地便入土,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刻才跳出来“吞”了邪魔的尸身,回到不听脚旁闹着要“回家”。
不听心情大好,不和小藤子计较,重新取出老祖纯元炼化的花盆,俯身往藤前一摆。藤子自己钻了回去,一寸入土扎根,两寸露出土外,再仔细看,细细小小的藤身上挂了两个“小铃铛”,一为以前吞吃的紫桐妖宫,另则是田上的干枯尸身。有风吹过时“铃铛”微微摇晃,竟还真能发出叮叮叮的悦耳轻响。
苏景顾不得揣度藤子神奇,田上死后他就转回身来,望向不远处十丈空中。
邪魔已死。但事情还不算完,疤面青衣仍在。
拍了拍锦绣囊,丈一神剑被重新取出,苏景的动作很慢。伤得太重,实在快不起来。
或是晓得苏景就算取了剑也无力再发动,或者心中有把握自己能在对方发动神剑前将之夺下。疤面青衣并未出手阻拦,就悬浮于半空,甚至他都未看苏景一眼,目光所在仍是刚才离山九位师祖与邪魔田上的决战之处。
肺受创,喉咙根下总是痒得难受,苏景咳嗽了几声,开口问:“你究竟何人,欲如何?”
“我?”疤面青衣目光一转,望回苏景,未理会前一问:“不如何,这就准备走了。”
“要走?”不等苏景开口,三尸就大感意外,雷动忍不住问道。
赤目口无遮拦,又接了一句:“不灭离山么?”
拈花抽出殷天子好剑,双指并拢平抹剑身,抹出一尺后动作无以为续,手指收回重新开始抹第二遍,说道:“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虽已收阵,但离山还有东天三尊在。”
“一百年够了吧?”疤面青衣忽然问了个古怪问题,说话时目光扫过沈河等人。问过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好好休养吧,疗伤百年足够尔等恢复鼎盛,百年后今日我再来,随尔等动法起阵,我一人剑挑离山。”
狂妄之言说罢,疤面青衣的神情轻松起来,重新望回苏景:“今日离山不值我出剑了,与你等耽搁时光,不如归去见美人。”
拈花听得美人二字,立刻不抹剑了:“美人?哪里?”
“秦淮河上。”这等问题疤面青衣竟还回答了。
不止回答,甚至他还反问拈花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给你包一座画舫。”
“本座不是寻花问柳之人。”拈花总算没忘记自家娘子就在不远处:“人间红颜娇艳一季,烟花事、虚度光阴,不如修行、不如修行啊。”
疤面青衣笑了:“就因只一季娇艳,才须得珍惜光阴,与尔等耽搁不起、划不来划不来!船上有佳人,烹茶煮酒等我回去。”
赤目一贯的火爆脾气,听得疤面青衣言中之意,杀灭离山剑宗还不如回去陪女子喝酒来得划算,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脚踏童棺缓缓飞起,手中长剑遥指前方:“狂妄之辈,小觑离山,本座这便……本座便等你百年,回去好生修炼吧!”
不与浑人计较,笑声中疤面青衣转身欲走,但拈花话多,还在唠叨前题:“等你那人好看不?你喜欢不?”
“好看,有些喜欢。”随说话,疤面青衣的身形渐渐透明,眨眨眼消失不见,回他的温柔乡去了。
海灵依依迈步上前,拉夫君的手,面上神情啼笑皆非:“这个青衣丑汉委实古怪,莫不是脑中生瘤、影响思智了么?”虽有一道疤痕化面,但青衣人长得绝不算丑,至少比拈花强得多了。
拈花一哂:“娘子出身西海,不解中土人物心思,他所想另有其事……苏锵锵,你以为如何?”
拈花知道不对劲但照样想不通,无妨,苏景来答。到底是同生共长,苏景不会在“嫂子”面前拆“三哥”的台,稍作琢磨后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大阵斗邪魔时他看得仔细,当是有所领悟,百年后再回来必定修为大涨……若有实力光明正大斩灭离山,自是远胜乘人之危为天下不耻。”
说着,他转回头望向沈河:“此人亦为邪修,不知为何与我离山颇大仇恨,掌门需得小心提防。”
自从天上那镜子碎了,掌门人无需再维持风仪,早都一屁股跌坐地上喘粗气去了,闻言点头:“谨遵师叔教诲。”
观巅顶一战,有所获,由此生出百年后一剑挑离山的信心?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疤面青衣本就是绝顶之人,未必做不出这等癫狂事,但无论怎样说那也都是百年后的事情,此刻实在不必细想了。自从“剑出离山”四字传遍天下,不知多少修家曾来门宗挑战,当年天魔宗蚩秀便是一例,离山弟子早都见怪不怪,他要来拦不住,等他就是。
千江水月发动前,田上曾隔空接引数十淫邪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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