褴褛僧衣、弊衲布鞋,枯瘦到皮包骷髅的头陀闭目而坐,身后摆放着近千枚水缸大小的黑色茧子,低哑地哀嚎自茧中不停传来、此起彼伏。
另有数十名番僧,口中唱着古怪咒文,从茧子间走来走去,时不时就会趴伏在茧子上倾听一阵。
忽然一只茧子剧烈震动起来、伴随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嚎,众番僧不惊反喜,一窝蜂似的围拢上前,口中大咒唱得山响,似是在安抚那茧子。如此,好半晌过去,女子的惨叫猛地中断,换而一声异常嘹亮的啼哭!跟着茧子层层碎裂开来,一个宝梨州民妇打扮的女子横尸其中,下腹破裂血浆四溅,一个四足、三臂的畸形婴孩正躺在那片血肉模糊中哇哇大哭。
有番僧抢上前,用绣满经文的红布将其包裹了起来,抱到枯瘦头陀面前:“骨尊者,此子安好,请您过目。”
骨尊者看了一眼,点点头:“好生安置,去吧。”
这个时候一阵洪亮笑声传来,一个胖大番僧自干裂地泥土中冒出头来,继而“节节高升”、仿佛踩着石阶一般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在他手中拖着一条紫红色的锁链。
在场的众多番僧一见此人,立刻双手合十躬身施礼,胖大番僧混不理会,径自来到枯瘦头陀面前:“尊者手段端的了得,那些正道人物被栽头法坛拖得油尽灯枯,我下去手到擒来!”
说着,用力一抖手中锁链,以冲纳为首来探双双欢喜寺的众多正道人物,被锁链捆绑着一个接一个地拖上了地面,扶苏与方先子也在其中。
骨头陀张开眼睛:“巴赞上师谬赞,全赖师尊布置得当,才能把这群贼子一网打尽,我不过是依令而为罢了。”
名唤巴赞的胖大番僧笑容不减,赞了几句“名师必出高徒”之类的废话,又把话锋一转:“什么七大天宗、修行正道,好大的名声,结果还不是一群窝囊废……”
骨头陀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若不依靠栽头法坛,不知巴赞上师能抓得住他们中的几个人?”说完,不等巴赞再开口,他又望向俘虏:“只有这些人?”
来查探大寺的正道修士共有百余人,可被俘至此的不过三十几个。巴赞被骨头陀讥讽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对方,点头应道:“其余的全都死在法坛中了,活下来的只有这些。”头陀、番僧这些妖人借“倒头法坛”之力来施展邪术,但法坛毕竟不是他们的,从掌握到运用都不甚流畅,更谈不到明见纤毫,是以根本都不知道还有个人逃了出来。
骨头陀继续吩咐道:“大事将成,容不得丝毫大意,还请上师仔细审问这些俘虏。”
番僧巴赞心里憋了恶气,直接将其砸向被锁链绑在第一个的冲纳老道。
不料才刚开始拷打,骨头陀便一皱眉头:“又有人来。”说着,伸手在地面一抹,他面前亩许方圆的一片地方变得净润如镜,映出双双欢喜寺中的情形。
两个人正并肩走入大寺。
巴赞顾不得再拷打囚犯,急忙凑到近前:“正道人物?”骨头陀不予理会,低着头仔细观看。被俘的正道人物也相距不远,闻言后心中喜忧参半,全都注目观瞧,待看清楚入寺那两人后,扶苏心里微微一惊,她认识他们。
……
“黑哥,这咋还有座庙呢?别是找错地方了吧?”东北腔十足,左首的汉子天生一脸混横相,一边走在双双欢喜寺的院中,一边左右打量着。
右首的黑脸大汉身披雕翎大氅,脸色肃穆:“地方没错,庙是后来盖的。”
混横汉子哦了一声,发动灵识于寺庙中一扫,笑道:“荒了,没人,在这地方盖庙,不荒还能咋地……他咋还不来?不是说他会先到么?”
黑脸大汉不喜说话,就应了一个字:“等。”随后不进殿、不闲逛,就席地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伸手……摸姐的小足儿,小足儿细细……上兄肩……”混横汉子哼着个市井小调,溜溜达达在大寺各处转了一圈,但他没进大殿,只从门口巴望了一眼了事。转得无聊了,他又回到同伴身边:“黑哥,我跟你梭,那啥……”
“住口。”黑哥不听他废话,直接道:“我吐息一阵,小裘你给我护法。”
……
番僧巴赞自“镜中”看着两个汉子,忍不住又小声问道:“骨大师,这两个人……”
“不是人,是妖物。”骨头陀应道。
巴赞继续皱着眉头:“您说,他们为何不进大殿?会不会是瞧出了什么?”不进大殿便无法将之丢入栽头法坛,不由得巴赞不生疑。
骨头陀冷笑了一声:“充其量和我修为相若,这样的道行还窥不出大殿和栽头法坛的联系?上师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总之一切有骨头陀主持,在下放心得很。”巴赞正奉承着,不料骨头陀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巴赞吓了一跳,赶忙又去转目观瞧“镜子”,随即心中大骇,脱口道:“妖丹化形?是、是妖灵神?!”
寺庙大院内,黑脸大汉长呼长吸,化作小小金鹰的妖丹随他吐纳欢腾翻飞,与他同行的东北妖怪似乎是看得眼热,笑道:“黑哥,咱哥俩斗斗丹?”说着,张开嘴巴竟也吐出来一枚妖丹。
自“镜”窥探大寺的骨头陀、巴赞面面相觑、四目骇然。
妖灵神,就是妖门里修出元神的大家,放到中土何处都当得“高人”两字。而高人行事自有主张,许多高深修家在人间游走时都扮成全无半点法力的凡人,这两个妖灵神喜欢装作五、六灵阶的妖怪也不值得奇怪。
反正,化形妖丹是无论如何做不来假的。
第120章 太岁头上动土
番僧巴赞声音干涩:“怎么会有妖灵神来这里……咱们的事情和妖门没有丁点关系,他们两个来作甚?”
骨头陀强自镇定:“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他们先前不是说要等人么?等到人或许就会走了。”
巴赞仍不踏实:“两个大妖非同小可,待得久了他们会不会察觉到我们?”
对此骨头陀倒是信心十足,傲然一笑:“你不晓得,太古时有一件不得了的宝物,形若大碗内藏造化,我师门老祖有幸进入那碗中仙境中游览一番,回来后念念不忘,便花费无数心血,仿着那神碗炼造了这口难鸣钟,代代传承下来、又经我门中历代师祖的法术加持,咱们藏身于钟灵境,仙佛下凡也未必能看得穿此宝。就算看穿了又有何妨,只凭两个妖灵神,怕是还打不破这口宝钟!你放心便是。”
巴赞安心不少,不再废话,也没再去提审犯人,恭恭敬敬坐在骨头陀身旁静静注视着大寺的情形。
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半个时辰后脚步声响,一个白面书生背负双手,脚步轻松走进了双双欢喜寺的院子,两位妖灵神一见来人立刻收了妖丹,黑脸大汉神情恭敬,起身后行礼一丝不苟,大声道:“老黑拜见主公!”
性格使然,小裘虽也施礼但动作寥寥草草,也不等主公说免礼他就站直了:“主公,你干哈去了,咋才来?我跟黑哥这老半天等得你。”
巴赞和骨头陀又对望了一眼,这个不起眼的穷酸竟然是两个大妖的主上?除非他是天宗掌门或者传说中的妖精大圣!
白面书生扬手把一枚玉玦抛了过去,妖灵神老黑接住一看便皱起眉头:“离山真传?”
另个妖灵神则眨巴着眼睛:“咋回事啊?您遇到离山的人物了?”
躲在难鸣钟内的番僧和头陀运足目力向黑风煞手上瞧了过去,确是离山真传命牌无疑,命牌上还有明显裂璺,显然命牌主人发动了内中封印的大神通。两人惊讶同时心中也稍稍安定:白面书生手持此物,至少说明他也是个魔徒,大家是同道中人。
果然,白面书生冷笑道:“附近有正道人物出没,我本不想多事,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离山真传,他不知死活,我便成全了他,这才来得晚了些。”
两大妖灵神反应各异,老黑皱眉沉吟琢磨惹上离山这个大麻烦以后该如何应对;小裘骂骂咧咧恨不得现在就跳出去再找几个正道人物来打杀,白面书生则一摆手,直接道:“总之此处已成是非之地,你们两个助我完成法术、尽早离开吧。”
说着,白面书生迈步向着大殿走去,但他才到大殿门口忽然站住了脚步,微微侧头似在感受什么,片刻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但笑声殊无欢愉之意。
小裘满眼诧异,与老黑对望一眼后,凑上前问道:“不是说准备咱家的法术么?你又笑个啥?”
“我笑仙宗凋零了,什么样的宵小之辈都能随意欺负,什么样的无耻蠢贼都敢来偷咱们的东西,我笑的是……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笑声一敛,白面书生衣袖猛甩,大寺院落中陡然炸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一个黑衣少年凭空而现,双手托着一尊小小的香炉,对书生躬身行礼:“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黑衣少年面色冷峻,周身煞气犹如实质氤氲升腾,所在的数里方圆都随他显身而沉沉一寒!只凭这道丧家鬼势,此子的修为便不弱于宝瓶境的修家。
诛杀离山真传、自称仙宗后人、大妖为奴猛鬼为侍,再加上他的莫名笑声,骨头陀与巴赞惊诧同时与愈发糊涂了,琢磨不透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又再看过那尊小香炉后,骨头陀低低地“啊”了一声:“斗魁冥明尊!斗魁宗还有弟子传人么?”
冥明尊是在谱的宝贝,只要见识别太差都能认得此物,人人皆知冥明尊可以唤请鬼物,但也没有谁见过斗魁宗发动宝尊时到底是个什么样。
在骨头陀看来白面书生一挥袖、黑袍恶鬼捧尊显身,就是他催动冥明尊召鬼了……
白面书生手托斗魁尊,昂首对空说道:“我晓得,阁下能看得到我。敢问一声,可认得此尊?若识得,我便要再问一声:阁下为何擅动我斗魁宗先祖法基!到底是何方神圣用我宗法坛行事,还请现身相见、大家当面说个明白吧。”
难鸣钟灵境内,番僧巴赞见识浅薄,根本不识得冥明尊,待骨头陀三言两语解释过后,他才恍然大悟。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了,自己这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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