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传真魔本经于苏景……
下身扎马头颈倒仰,仰得如此用力如此投入以至双足竟都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如倒转弯弓、诡怪莫名地悬浮空中……轰隆一声,苏景的金风分身周身上下黑色魔烟烈烈冲腾,他口中的嘶吼几近疯狂:“魔啊!”
黑色苍穹中紫金雷霆划过,而雷霆过处长天上凄厉伤痕。
是伤痕,也是裂隙,就在裂隙中紫金色的独目巨人显现!不是天魔,但却是真正魔将,魔坛护法专司厮杀的凶灵恶煞!魔尖啸,金风分身化做流光一抹,直奔巨魔飞去。
分身化流光,流光入魔目,旋即巨魔身体就此崩碎,千块肉、万段骨、千万魔血铺展于天穹化血河,湮天血河流转、向天劫金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魔血天河攻向天劫金剑,之前金风分身那声“魔啊”大吼仍有回音荡漾。
“魔啊”回音未落,突然另一声满满虔诚的大喊响起:“佛啊!”
仿佛洪钟大吕,绽放于天地之间——来自阳火分身,那个苏景面色平静目光空明,盘膝座、无畏印。苏景身负释家传承,他不修佛不拜佛甚至不信佛,可他心中有慈悲,既有慈悲又何必信佛,既有慈悲便已经是佛!
冥冥之中,烈烈啼鸣贯穿世界,整座人间明亮了起来……千万寺院、无数禅堂,包括壁画、彩卷,这世上所有所有的佛像手中都多出了一盏明灯!
佛祖掌中有灯、灯中有火,那火光鎏金照亮人间同时也自人间各出飞射而来,千万佛光、尽落于阳火分身。同样也是轰隆一声巨响,阳火分身就此化作熊熊烈焰,随即那团烈焰扶摇而起……那是一头周身都在熊熊燃烧的大鹏鸟。
佛陀驾前,金翅大鹏!
鹏击于天,直扑天劫金剑。
风火两分身先后施法,第三座剑身也告开口……不止剑身一人,他左首端坐着红发苏晴,他右手端坐着金发屠晚,三人同时开口,不似风火分身那般吼喝降,他们三个在轻声慢唱:“千江有水千江月……”
吟唱悠扬,可就在这悠悠唱声中,剑身水、苏晴、扶屠都不见了,他们变成了一座山:离山,八百里离山!
苏景心中有离山,所以他的劫云会幻化离山之形……劫云能变,他的分身与真魂更能变,心中有离山,那他就是离山。
人幻山形,而吟唱未听,还有下一句。
七言两句,上一句三人化离山,下一句,万里无云万里天。
万!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山无奇可山中藏剑,剑指天劫;里!乱弦铮铮,雷霆洒落,一雷为一剑,剑剑斩天劫;无!棋盘凌空斜飞,盘中残棋晨雨藏星局,残局为剑阵,缠困天劫;云!水墨江山飘落,谁画的画不可知,但画中有剑水墨为锋,斗战天劫;万!水光潋滟,七彩光芒皆为剑芒;里!酒香扑鼻,天旋地转,乾坤醉了,酒中之剑醉狂乱;天!金戈铁马、烈焰千重、明月天河……
离山弟子无人不动容!谁能忘记,谁会忘记啊,千年前中土世界最最强大的恶魔田上蛰伏五圆之后卷土重来,袭杀离山,好一番艰苦厮杀,最后全靠镇山大篆才降服那个妖魔……大篆之名: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只要曾经历过那一战的离山弟子,谁能认不出,苏景分身施展的正是“万里云天”中的必杀神通:九子封技。
不见九子,但一道道斩向天劫的神通绝不会错;比起当年“九子”施为,苏景的“万里云天”威力稍逊,可术中本意、法中真意绝不会错!
苏景有离山巅。离山巅是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大阵的中枢。
九子封印于大阵的必杀一击,会有一份气意长留于离山巅内,以前苏景就算探到这份气意也是枉然:他的修为不够、三岁的娃娃舞不动百斤的大锤;他的思慧不够,小小学生读不懂诗中的忧思。
但是现在不同了,破欢喜,破远游、破大逍遥问,得摩天刹罗汉传承,得江山剑道长血符……本是人王再连跨三境连遇造化,今日苏景比起当年飞仙前的离山诸子又差到哪里!
苏晴就是离山巅,屠晚剑上真灵,剑身则凝聚了苏景毕生习剑所得,三人联手便是万里无云、万里天!
风身求魔,火身求佛,但求佛求魔又怎如求离山,苏景是离山弟子。
剑身携双魂,唤离山,万里天。
风火通天,一棍耀世;无双独立,小镇化灵;血河滔滔,风身入魔;烈焰金鹏,火身成禅;万里云天,剑身双魂……天空之中,诸般神通与雷霆金剑厮杀成一团。而苏景法术未完,本尊人在“白马小镇”中,身形一晃突然开始急急旋转。
转三转、人不见,化作一棵小小树木。
很古怪的树,金的干、红的枝、金红的叶,很漂亮的树。
还是苗株,三尺高,树干只有娃娃胳膊粗细,树上缠绕这两条小蛇,一条黑蛇,一条白蛇。
空中诸般神通相斗,打得天摇地动,巨力暴散必有狂风席卷,苏景化身的那棵小树迎风便长,暴长!只在三息之中,小小苗株就化做参天、盖世的巨木,缠绕树干的那两条蛇也随树疯长。
沈河忽然变了脸色,挥手施法护主众多修家,口中连声催促:“退、退退退!”
非退不可,因有妖气蚀身,因有鬼气腐骨,因有炽烈火意杀魂。树为通天火,白蛇为通世妖,黑蛇为通幽煞,莫说普通修家,即便元神之辈无论被这妖、鬼、火气意侵袭都得身死道消。
求魔求佛求门宗?真正的离山弟子,不求天地不求师尊,靠自己。
大圣玦在身,苏景以前不晓得的,他的修为每增进一份,大圣玦中妖气就增强一份,他身中妖意就盛大一份;鬼袍常年穿着,苏景以前不知道,他的境界每精进一重,鬼袍中的煞气就浓重一重,他身中的鬼气就厚重一份!
直到今日升仙劫到,他的修为已经真正达到了在人间里自己能够达到的巅峰,真正惊醒了大圣玦与鬼袍为他“存下”的力量。
妖意化白蛇,鬼气化黑蛇,那棵金银火树则是苏景自己的本命真修凝结……金乌为天外火,为人间光热源头,但人间的第一把火从何而来?一道雷霆击中苍天古木,烈火起,火种得以保存,绵延万万代,人间之火来自树,苏景尚在人间,他的金乌阳火仍是人间火,所以他化作火之树……修炼天外金乌、却化形人间火树,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大逍遥问,他的返璞归真。
待这把人间之火烧过,他才是真正的天外金乌传人。
树疯,一叶一火迎战金剑;双蛇堪比天龙,飞身冲天恶战金剑。
影子和尚与吃面老道各自出手,结法封印将苏景与天劫之争的“圈子”画好,以免巨力或煞气泄露伤及无辜,苏景却再顾不得这些,天劫金剑成形一刻他就疯了,真疯了,与天斗,斗个疯癫着魔!
心中不存丝毫杂念,甚至他都忘记了此战究竟是为什么,就是打,打从心里、血中、骨髓内透出的唯一念想:打、打、打。
修家修行,行善也好为恶也罢,入世游历也好独居僻壤也罢,无论方式如何到头来永远都脱不开那三个字:与天斗。尤其苏景精修风火剑,样样都是“火暴脾气”,待到真正与天劫相对的时候,怎能不疯魔。
全力以赴,一千七百年积攒在身的本领尽数施展开去,死就死灭就灭,他就是要打到底,他就是要看看:这世上到底谁是谁的天……苏景打疯了,人间修家看痴了,个个只觉口干舌燥:他未飞仙,所以还得算人,可是苏景施展的神通、挥洒的巨力又哪里像个人,哪里是个人。
是魔是狂是神是煞,就是不是人。
尘霄生望向沈河:“你觉得怎样?”
沈河如实回答:“我要是那柄金剑,得被小师叔活活打死。”
尘霄生笑:“咱俩一起当金剑,也得让他打死。”说完,稍顿、又补充道:“妥妥的。”
两个人都笑了,面上犹有担心,可笑容中的欢乐还是显露出来,最最简单不过的快乐,为苏景。那是自豪吧,那个打疯了的小子是离山弟子。
只可惜,尘霄生与沈河都不是金剑,二十四道杀劫归一之剑、最后一刻绽放全部威力的杀劫!苏景疯了,金剑何尝不是疯了,烈烈鸣啸之中金光迸射剑气如虹,斩断风火长棍、破灭无双灵仙、搅碎天魔血河、枭首烈火金鹏,击破万里云天!
金剑大展神威,连破苏景神通,最后与火树双蛇缠斗厮杀,白蛇被斩,黑蛇破碎,有相斗片刻,清晰可见金色巨剑上裂璺斑斑,崩溃之势显现,可苏景又何尝不是穷途末路,只剩下本尊一棵烧天之树。
火光灿灿,巨力轰荡,转眼又是盏茶厮杀,终于还是苏景先坚持不住了,轰隆巨响中巨树轰碎去,苏景本尊显现真形,落足半空。金色巨剑毫不留情,当头便斩!
万人惊呼,苏景脸色苍白却面色平静,昂首看着巨剑斩落,就在剑锋及顶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当然不是引颈就戮,苏景闭目、不看世界。
眼不见天地,人便抽离世界,独独之我,苏景瞬间消失不见。
失了目标,金剑落空却不肯罢休,剑身上猛爆起连串淬响,神剑竟将自己又崩出几道巨大裂璺,剑已“摇摇欲坠”就快散碎了,可剑为天之怒、崩裂之声即为天之咒喝,淬烈之声穿碎虚空震彻玄天,破去苏景独独之我。
维持不住法度,苏景再显身于大世界,口中鲜血狂喷,身形摇晃剧烈。
金剑也好不了多少,勉强着未崩碎,但剑锋不存丝毫停留,依旧斩向苏景!
“散!”这一字是苏景喊血喷出的,咒从心,一字成法,不等剑锋斩下,半空里的苏景就告崩碎……不见血肉筋骨,一个大活人碎了,碎成了万万火星,乍散、于空中一闪即没。
这一次就连影子和尚等人都面露赞许之色。
苏景哪里去了?天人合一,他化火,万万火星遁入世界万万火,山林野火、铁匠炉火、烧饭灶火、顽皮孩子点燃的篝火、甚至佛前香烛、观中灯火,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苏景。
天人合一,融入世界所有火。
剑再落空,似也坚持到了极限,锵然怪声中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