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宰相俯低了身子,他的手上托着一朵被踩断了茎叶的花朵,小小的,白白的,一瓣一瓣的花,就这样完好无损的亭亭开在那一双手上。
“啊,没注意到……”
尾音止在那人的微笑里,如月光清辉一般的微笑里。
“我确实有些欠考量,就行为而言。但是修渠和赈灾,这本就没有冲突,又何来被人置喙的余地?再说决定的人可是您呐,陛下,为臣的提出建议,该怎么决策是为上位者的事,所谓当其位者做其事,其理由解释,该不该做,这些都不是我的事。陛下教谢默的,为臣子的可不敢忘怀。剩下的,还需要我说吗?”
无言地瞅了面前人笑得意味深长的模样好半晌,看着眼前人悠闲自得地看着手上那朵同样悠闲自得开着的,尚未觉察萎谢是何滋味的花。
明黄人影啼笑皆非。
“你还真吃定了朕?政事堂这晚关门如此早,拦的人可是我?”
谢默微微笑开来。
“哪里阻得住你呢?料定你必来,让人关门,原指望你望门折返,可你呀,哪回顺过我的意?”
说到末了,低低的声音里多了些埋怨。
当今天子凝视他半晌,忽然声音也低了下来。
“谁让有阵微风平白拂乱了春水,让朕担惊受怕,定要来这一遭?你说你,该不该罚?”
晶亮的眼瞧着他,蔚蓝如水,眸中神色若流光舞,似笑非笑。
“那,你要罚什么?”
“为朕奏一曲琵琶……”
轻描淡写,同样微笑的眼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烧红的面容,低首不再应声,那笑,越发的浓了。
薛开远记得那时院内突然扬起了一阵风来,吹的树叶落了,将开未开的花苞在风里颤着,也掩了原本他想听的话。
心里有一刹那,淡淡地埋怨起那不识相的风。
可也许,这话即使风不刮,他也听不见。
白衣男子那样轻声的,在明黄人影耳畔的低语,许是只允让一个人听见。
那人最后未弹琵琶,却听了好久的笛,夜深人静的时候,悠远的笛音宛转地荡漾在这样的夜里,有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
专心地吹笛。
该是吵人的,薛开远却不觉得烦,也许是那笛音实在很好听的关系。
不觉微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的,那夜对着两年前白衣宰相捧回来的那株牡丹,对着那样盛放的花朵,薛开远傻傻地微笑起来。
就象这时,他抄写完了卷宗,出来透透气,刚伸了个懒腰,看到廊下的牡丹,又忍不住微笑。
还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可是,就觉得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浮起,即便被人说傻,也还是忍不住绽出笑来。
“今天发生了有趣的事吗?”
有人在他身边问,摇摇头,薛开远抬头看向来人,一怔。
“谢相,你……?”
前些时日因为查处科举舞弊一案,生生把谢默累出病来,昨个听说他病好了,但皇帝降旨让他多休息几日,怎么又来了。
苦笑着摇头,蓝色眼瞳里流露出一抹自嘲。
“没法子,劳碌命,不来看看总觉得不放心,我先进去了。”
拍拍薛开远的肩膀,那人此刻离他很近。
只是一瞬,他便已抽身走远。
人走了,薛开远闻到了荷花的味道,淡淡……
萦绕。
沉沉地绕在他的身畔。
抬头看着那个自己已经很熟悉的背影,却又见那人回头,微微,冲着他一笑。
合着沉香,淡淡的风流。
他又忍不住微笑起来,为着这样温暖的笑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