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自西而来。将那夏日的艳阳,遮掩的严严实实。说实话,和昨天夏侯的出场,很有点类似,宁采臣拍了拍燕赤霞的门,问道:“燕前辈,这……夏侯昨天死了没?”厉鬼死后,魂魄灰飞烟灭,没有什么遗留物让宁采臣来用常理确认夏侯的死。
“青天白日,哪个鬼魂敢来作祟?”燕赤霞冷静地说道,“不如好好睡上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宁采臣觉得燕赤霞的建议很靠谱,昨晚上就没休息好,一早上又被喊了起来,还忙呼了一上午,打扫卫生,外加学习辨认野菜,这会儿还真有点累了。
夏天多雨。乌云已至,雨就毫不费力的下了起来。
随着急促的雨声,宁采臣很放松的睡了过去。
宁采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完全的黑了。
也不知道这雨中间停了没有,宁采臣醒的时候,居然还在下。这雨绵绵的气象,反而有几分春雨缠绵的意思,一如宁采臣现在的心情。
宁采臣努力的说服自己:昨天我主动邀请人家小姑娘去湖边相会的,就算人家是个女鬼,也是有自尊的嘛,万一我这一失约,她小姑娘想不开,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宁采臣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脸,一边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太意淫了,不好!
燕赤霞的门没有关,还在打坐。
宁采臣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去,道:“燕大侠,我去了。”语气慷慨,很有点“捐躯赴国难”的意思。
燕赤霞双眼微眯,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终于还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铜铃,吩咐道:“有事,就摇动铜铃,能护你一时半刻。”
看着面前面恶心善的大胡子,宁采臣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好像太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心上了,他伸手接过铜铃,很有诚意的问了一句,就听他说道:“要不,我不去了?”
燕赤霞哪里肯信,左手一挥,就将这个在他眼中色欲熏心无可救药的家伙,摔出门去,双脚落地平沙落雁式。
十一。湖畔
雨丝不断,绵绵续续的。
黑暗中,一星如豆的烛光,辉耀在后山平湖之畔。
雨帘的折射,将这烛光,印的朦朦胧胧的。聂小倩的琴声,在这雨中,颇为缠绵。
湖畔的小亭子,以木铺就。四周笼了一层桃色的轻纱,暧昧旖旎中,恍如梦境。
轻纱沾了雨水,稍显凝重,偏生今晚的风,又极温柔,轻轻拂动间,将那缕诱惑,印上宁采臣的心头。
一道木桥,将亭子和湖岸连了起来。
宁采臣踏上木桥的时候,聂小倩的琴音,突然一转,居然引了一曲《蒹葭》。认真听了片刻,宁采臣不由一笑,这曲子,哥们知道啊,当年勉强也算古诗词爱好者了。
歌而和之,声由心发。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正合此情此景。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又何尝不是如此,人鬼殊途,还有那个未曾露面的树妖。
……
一路行来,一路放声而歌。
琴声三转而淡,宁采臣终于到了小亭之外。
聂小倩就那么坐于琴桌之后,一点烛光,洗不掉她眉间的幽怨。
蓦地一阵微风拂动,宁采臣面前的纱帘两分。聂小倩柔声道:“宁公子,你还要站到何时啊?”
宁采臣在心中暗暗将自己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又不是没见过美女,就算这是一只美丽的女鬼,也不应该如此失态才是。只是他此刻的形象确实算不上好,一路行来,无遮无挡,纶巾之上,滴落的雨水,不住的往脖子里面灌。他身上也湿透了,一步走过去,就是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本来嘛,宁采臣应该是一个傻乎乎担忧心存正义的书生,这会儿正襟危坐,聂小倩呢,还在努力想要吸他真阳,完成树妖的任务。
可是现在宁采臣一身湿漉漉的,见到美女的兴奋也淡了,主要是刚才不该装逼的,唱个什么劲嘛。万一人家美女让你去奏一曲,还不出尽洋像。
聂小倩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可爱中还有三分滑稽的书生,到底能不能干掉树妖。昨晚那丝天雷劲,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的,她也无法开口相问。
一时间,小亭中,反而变得沉默了起来。
“妾身还以为宁公子今晚不会来了。”不知过了过久,聂小倩的声音悠悠而起。
宁采臣道:“本想稍待雨住云消再来,不想累的姑娘独坐,是我的不是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面的对话应该是:
“不了,是妾身来得早了。”
“宁某来晚,怎能说是姑娘的不对。是我不对。”
“哪里,妾身独坐抚琴,公子能来,便是十分喜悦。”
“你琴音很好。”
“是嘛?”
“是的。”
“真的呀?”
“必须是真的。”
……
实际上,聂小倩朝旁边稍挪半步,坐在地上,朝宁采臣施了一礼,道:“宁公子,不如你来奏琴,我为你歌上一曲?”
宁采臣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骚个什么包啊,不过输人不输阵,他也不拒绝,哥们就是不会弹了,怎么的吧?宁采臣走了过去,坐下,看着聂小倩正要站起,伸手阻了一下,道:“不如,我俩合奏一曲?”
一张琴,合奏?聂小倩有点迷茫,其实宁采臣更迷茫,万一眼前的漂亮女鬼来上一句“不了,还请宁公子”如何如何,“妾身当洗耳恭听……”
不过,做人是要讲人品的。夏雨总挟风雷至。
聂小倩正想表达自己的疑惑,请宁采臣指点的时候,一声炸雷轰然响起。
金蛇狂涌,湖面的风也狂躁了起来。小亭中的烛火被洒进来的风吹灭了。
宁采臣这会儿浑身有点发僵。不怪他,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贴身呢,一美女冷不丁的扑进你怀里,你也会有点发愣。
雷主生灭,像她这类滞留人间的幽魂,对这天雷最为畏惧,人间修炼有成的妖物,一夜之间,被天雷化为灰烬,也是常见的很。当她从宁采臣身上感觉到那一丝天雷的气息时,才会如此大胆的将希望交给他。
没有惊声尖叫,瑟瑟发抖的聂小倩还有那一双盈满雾气的眸子中,流露出的一丝柔弱,宁采臣心中一荡。也不顾自己一身的濡湿,靠上前,将这惊恐中的小女鬼,揽入怀中,柔声道:“别怕,有我在呢。”声音之柔,发自其心。
聂小倩不语,双手反抓着宁采臣的后背,紧紧的靠在他的怀中。
好爽啊,一阵从灵魂中发出的愉悦感,宁采臣差点呻吟了起来。不是因为聂小倩扑了过来,或者说不完全是因为聂小倩,更准确的说,这股愉悦来自于雷声?
宁采臣就觉得自己有点变态,明明上辈子是被雷劈死的,这辈子听见雷声,居然还会感觉到爽,真是没见过这么贱的。
等宁采臣深刻的教育了自己一番,应该鄙视雷电,因为这玩意劈错了好人,应该发自肺腑的鄙视,自己这种喜悦必须是错觉,要杜绝这种想要和雷电亲密接触的危险思想苗头。
总结完了之后,宁采臣相当惊讶的发现,聂小倩娇躯如玉,软在他的怀中,双手笼着他的腰,闭目不语。他自己呢,右手在人小女鬼的后背抚啊抚的,当然你非要认为这个动作是摸的话,也是完全可行的。至于左手就比较闲了,时不时在聂小倩的肩头,一会儿顺着手臂往下落去,一会儿又游了上来,抚上了聂小倩微凉的脸蛋。
宁采臣努力地说服自己,上面的动作都是很和谐很有爱,木有半点邪恶的意思,于是他轻声安慰道:“金蛇舞空,不过是阴阳二气和合而成,不用如此害怕。”
聂小倩紧了紧双臂,环住宁采臣,侧头靠在他肩上,梦呓般说道:“我世居金华,一年前旅居此地,身染重病不治身亡……”宁采臣轻轻的“嗯”的一声,就听聂小倩继续说道,“家父将我骨灰葬在一棵古树之下,本以为不日就会将我骨灰取出,另为安葬。谁知道朝中动乱,我父亲三月之后,竟也身亡。更不曾想,这古树竟是一棵千年树妖……”
“千年树妖,宁某还不放在眼中。”宁采臣嗷嗷吹牛了,他记得这树妖除了舌头恶心,还能控制树木,改变地形貌似没啥别的本事。燕赤霞一个人就能灭了这半男不女的怪物。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宁采臣吹起牛来,完全没有一丝脸红的意思。
聂小倩只当这书生,是一位高人,满心欢喜。
十二。缠绕
“只要取了你的骨灰,那半男不女的怪物,就不能控制了吧?”宁采臣觉得这事还是做一次确认比较靠谱,万一辛辛苦苦抢来了骨灰,还没有用处,那就乌龙了。
“你这书生,好大的胆子,背后议人,不怕入拔舌地狱么?”宁采臣瞬间无语了,这事搞的,说人坏话,居然被当面碰上了。这把声音明明就是宁采臣刚才说的那个“半男不女”的家伙嘛,活了一千年的老怪物。居然不按照剧情演出,你丫的半路跑出来抢戏,搞什么嘛?
“积年老妖,害人无数,还敢枉论地狱!”宁采臣摇动了燕赤霞给的铜铃之后,淡定了下来,很是义正辞严。虽然哥们暂时还不是高手,但是高手风范还是要的。
“徒逞口舌之快!受死吧!”半男不女的声音怒了。
妹的,你丫的先要讲道理,我就陪你讲道理;讲不赢了,就动手,真是太混球了。一边怨念这树妖的抢戏,一边怨念着燕赤霞的行动速度,宁采臣发现大半夜的在湖边的小亭子里谈情说爱,挺危险的。
连个逃跑路线都木有啊。
宁采臣也就不折腾了,抱着聂小倩,道:“看来,昨天咱俩逃过一劫,今天是逃不过了。”言语唏嘘,淡定中透着一股不甘,妹的,今天应该是我的激情戏,好不?不带这样玩的。
马上,宁采臣发现自己长见识了。
从湖边到小亭,十几米的木板铺成的小路,还有这个柱石为底,松木为亭的一方小天地,居然整个的活了过来,是真的活了。
那些不知何年何月,砍下来,再铺成木桥的树木,居然活了过来。
看着那都快要腐烂的木板上,居然也冒出了一丝新绿,接着这丝丝新绿就好像漾入清水一般,扩散开来,纠缠扭曲如蛇,游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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