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子,叶公子在家否?”
古问道正说得唾沫子乱飞,处于一种最佳的表演状态之中,后面传来叫唤声。回过头去,就见到一名老者完全不顾年龄,小跑着挤开人群,往这边来。
这是什么人?来得如此不合时。
见到古问道面色阴沉下来,两名下人很识趣地就要去将来人挡之门外。
叶君生眼尖,顿时认出老者身份,自顾走出去,拱手欢迎:“原来是严掌柜,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未浓斋的严掌柜气吁吁的,毕竟年纪大了,不经折腾,跑一跑,气息便不足。
叶君生出面,古家下人自然不敢造次,唯有讪讪让在一边去。
严掌柜穿了几口粗气,一把抓住叶君生的左臂,道:“叶公子,上次你拿给我看的字帖,剩余两幅可还在?”
叶君生回答:“在的。”
当然在,自从卖了一幅,他就没有再去细柳巷那边出售了。剩余两幅拿回来,随便丢在房间中。
严掌柜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劳烦叶公子拿出来,敝号全买下来了。对了,百文一幅的价格不变吧?”
叶君生呵呵一笑:“不变。”
还来不及吩咐,后面叶君眉已很乖巧地小跑回屋,取出字帖来。
严掌柜接过,打开仔细看了看,并无差错,便取出两百文钱来,交到叶君眉手里,笑眯眯道:“叶公子,新年大吉,那老朽先回铺面了。”
叶君生忽问:“严掌柜,先前那一幅可是脱手了?”
严掌柜打哈哈道:“卖了,恰好遇见个客人相中……告辞!”他生怕叶君生会问卖了多少,不好回答,脚步加快,又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唰!
道道惊奇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叶君生脸上,好像他鼻孔里突然长出了两朵花似的,充满了神秘感。
百文一幅字,敢情这陋巷之中还真住进了位才子,深藏不露呀。
“呃……”
古问道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眼勾勾盯着叶君生。
叶君生耸耸肩,那意思依稀在说:“意外,纯属意外。”事实上,的确是一种巧合,不是特意安排来打脸的。假如让古问道知道,其实从头到尾,叶君生都没有将他放在眼内,只当是一只不会咬人的狗在胡乱吠叫而已,那肯定要当众表演“一口悲愤之血是如何喷出的”的绝活了。
不管如何,此地就呆不下去了。叶君生的耸肩动作,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反讽,古问道转身离去,走出小巷,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个冷战,醒过神来,一咬牙,决定亲自去细柳巷那边看个究竟。
正文 第206章 心乱
百文一幅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俨然为一个分水岭。百文以下,基本都属于字匠级别,泯然众人,最多混口饭吃罢了;百文以上,跃然有分别,隐隐具备了成为新秀的资格,具有不俗的发展前景。
以古问道为例,自幼苦练字,还拜师了多位名家,这才练就一手好笔墨来。纵然如此,他等闲也不敢写一幅字,就喊上百文的价格。
当然,以他的家境,根本不需要卖字赚钱,做营生。平时基本都是好友之间,互相酬和,赠送字画等。
但是对于市场行情,古问道却是了解的。自然知道百文一幅子的分量,打死都不信叶君生的字居然这般值钱。
“此子如果真有如斯本事,被赶下船的时候怎地屁都不敢放?一幅字,一百文,多写几幅,积累下来,家财岂会少了去,又怎么会表现的如此潦倒落魄?”
诸多疑问在脑海盘旋,古问道又是纳闷,又是恼怒——一种被打脸的恼怒,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落魄书生罢了,可目前看来,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迫切想了解清楚,究竟事实如何,否则不甘心。
除夕之日,细柳巷分外的热闹,可热闹而不混杂,反而洋溢出一种文雅的意味来。皆因此时来此购买字画的人,俱有一定的出身,知书识礼。浑然不同外面的大街,鱼龙混杂得很。
过年前数天时间,属于字画销售的旺季。对联自不用说,其他能用以悬挂于厅堂书房之类的字画,也是热销得很。不少富贵人家都会前来选购,买回去鉴赏品玩。
起码都能当做是装饰品不是?
真心欣赏也好,附庸风雅也好,反正风俗习惯决定市场。
细柳巷属于字画专卖,档次高,价格贵,寻常百姓家少有来此的。他们选购对联基本都是到街上去,找临时摊子,叫摆摊的书生写,价格不知低廉多少。
随着又一新年来临,街道两旁悄然多出了许多对联摊子家当,摊子上坐一位衣装简朴的穷书生,文房四宝摆开,就可以做起营生了。
对此,叶君生绝不会陌生。昔日他便差不多是这般混口饭吃,渡过了最为艰难的一年。
平头百姓在街道上买对联,富贵人家就到细柳巷去,走进装潢得体的字画店里去,看挂在墙壁上的字画,有喜欢的,便会买下来。
古问道一行,急冲冲赶来。在路上,通过询问之前安排跟梢的阿三阿四,古问道已知晓严掌柜出身未浓斋,于是直奔目的地……
“恭送三小姐,一路走好。”
刚来到未浓斋门口,就见到那严掌柜正走出来,送人上轿子。那人身段婉约,为妙龄女子,可惜迟了一步,来不及一堵芳容,对方已然入得轿子里头。等候的轿夫马上发劲使力,抬轿子走了。
侧边上,又有一名秀丽丫鬟伴行着。
这般阵仗,显然是某大家闺秀。
送走贵客,严掌柜满面脸容,似乎刚做成一笔极其利好的生意,心情愉快得很。
转过身来,古问道一行人已走进了店铺。
又有客人上门了,今天果然好生意。
严掌柜心花怒放,赶紧招呼着。
“听说贵号有卖叶丰的字帖,摆在那里?让我看看。”
说起来,古问道还没有亲眼见过叶君生的笔墨。
严掌柜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公子不巧了,本店确实有卖叶丰的字帖,共有三幅,可刚才已全被买走了。”
古问道一怔,随即醒悟过来:怪不得之前这老匹夫急匆匆赶来找叶君生,爽快买下另两幅字,原来是有人预定好的了。
什么人,居然一口气买下叶丰三幅字,很不合常理呀。
按惯例,收购价一百文钱的话,出售价起码翻倍,两百文,甚至更高都有可能。如此一来,三幅字总共就是六百文钱以上。也许钱不算太多,可相比叶丰的默默无闻,这笔支出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一般人购买字画,若是仅仅为了附庸风雅,又不是很有钱的,这样的人群才会购买名气不显的人的作品。可他们最多就是买一幅就够了,有余钱,会去挑选其他人的,这才多元化嘛。
挂在厅堂上,好看,层次丰富些。若挂得久了,看腻了,就换下来,放进箱筪中收藏,看以后有没有升值的空间,已算一种投资。万一作者高中,或者出名了,旧作的身价自然倍增。
只不过,大浪淘沙,这样的情况属于小概率事件。
而身家殷实的,对于不知名作者罕会表现青睐,多是直接高价购买名家手笔。如此,才衬托得有身份,够档次。
其中门道,古问道可谓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纳闷,谁问道:“谁买去了?”
听他问得突兀,严掌柜顿时有些警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似曾相识,好像不久前见过。认真一想,有印象了:在叶君生家里,这些人不都在吗?难道他们是叶君生的朋友?
严掌柜来去匆匆,只为了用最快的速度买下叶君生剩余的两幅字,对于其他情形无暇顾及,因此哪里知道内中详情?当即认定对方是来打探消息的,干咳一声,朗声道:“请公子恕罪,客人隐私,本店概不公开。”
闻言,古问道差点暴走。一咬牙,忽而扬手掏出一锭银子,约莫二两重:“掌柜,如果你肯说,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这位公子请自重,老朽岂是那等逐利之徒……”
啪!
又加了一锭银子,更大些,起码五两重的。
“当然,既然公子心意拳拳,老朽亦可告知一二……”
其实,这年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隐私说法?混口饭吃罢了。
最后,古问道终是打听到了买去叶君生三幅字的客人来历。听完之后,他脑袋嗡地一响,反而更加迷糊了。
“郭三小姐,扬州巨富家族郭家的掌上明珠……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西门二公子的未婚妻,居然是这么一个女子慧眼识中,一口气买下叶君生三幅字……是一时心血来潮吗?应该是吧。”
不知怎的,古问道一颗心,更乱了。
正文 第207章 叹息
小雨停歇,只是天空仍自阴沉沉的,不肯开朗;夜幕如布匹般席卷上来,不见星星月亮,似乎在酝酿下一轮的雨水。
这个除夕之夜,竟显得有些鬼魅。
因为又卖了两幅字,获得两百文钱,手头一下子宽裕许多。在叶君生的坚持下,晚饭分外的丰盛。
吃过晚饭,轮到叶君眉提议,逛街市去。
入夜,繁灯如林,分外灿烂,把偌大的扬州城映照得如同一个不夜城。不少繁华的主要干道还张灯结彩的,更显得璀璨夺目。
喧哗热闹的人声,冲天而起。其中更有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血气,缭绕凝聚,合成一片,护盖在苍穹之上,亭亭如伞。
又有数以万计的香火散发出来,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汇聚,犹如看不见的涓流,裹挟着无数的民众意愿……
诸如种种,却不是肉眼凡胎所能瞧得明白的。
叶君生感受到堪称磅礴的民心力量,不禁抬起头来,双眼微微眯起,出神地看着。
扬州大城隍,重量级的正神,此时肯定正降临在城隍庙里,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这些香火吧。
神道不同贤道,他们吸收香火的同时,另有辅助性法门,过滤掉意愿的反噬冲击。极大地降低了限制性,但同时,也降低效果。
“可惜呀……”
轻叹一声,仿佛见到了美食而吃不得,颇为遗憾。叶君生心知肚明,这些香火可不是自己所能截取的。别的不说,恐怕一旦魂神出窍,吞吐香火,即刻便会被大城隍发现。
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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