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奉雷这么冷静又冷淡的态度似乎让醺扇澪吃了一惊，直到听他打开办公铝制门的声音才转过头来。
“老师！”
喻奉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歇歇脚，抬眼看着跟进来的男学生。
“你到底有什么事？”
“很痛吗？”没回应他问的问题，醺扇澪端详他一会儿后忽然问道。
“什么？”喻奉雷不解地敛起双眉。
“对不起，老师，我已经很小心而且很注意了，可是还是让你受了伤。”
八成是他的动作透露出异乎寻常的倦意，又或许是他的脸色惨白得过火，醺扇澪才会认定自己害他受伤。
“我没受伤。”他叹了口气澄清。
想想人家是来道歉的，他就算再不高兴，立刻下逐客令也未免太无情。
但就在他迟疑的一刹那，醺扇澪马上口出让他恨不得赶他出门的嘀咕。
“而且你既然这么疲惫，为什么不干脆留在我家休息呢？这样你早上还可以让我家的司机——”
“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不想多花时间及精神在这件事上头，喻奉雷适时喊卡，“你如果没其他事的话就回教室去吧！”
“可是……”
“一切就到此为止了，不是吗？”
虽然感觉像是经历了一辈子分量的痛苦，但若事情能就此打住，对他来说已值得感谢。
“到此为止？”
醺扇澪仿佛对他的结论感到困惑，或者该说他不认同他的话，他原本带着担心的神色一转而为质问。
面对他的变脸，喻奉雷敏感地警觉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老师，你说的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喻奉雷可以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时冻结起来。
“什么意思……就是你昨天说过的意思啊！”
如果不是醺扇澪的脸色太过阴沉，他会以为他是在装傻。
“我希望你没有弄错我昨天说的话，老师，事情可不是昨晚那一次就可以结束的。”
“什——”
“我真的喜欢你，你应该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废话！他已经不晓得跟自己强调过几次这喜欢的意思，他当然不可能到现在还对这话有所误解。
但……
惊觉事情并不如自己原来想像中的那样单纯，喻奉雷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开始下意识地往反方向退去。
“老师。”醺扇澪蓦地向前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看向他，“今天晚上也到我家来。”
“什……么？”
“课文有些地方我不懂。”但醺扇澪闪烁的眼神昭然若揭地告诉他，他的目的不仅于此。
“那……”不论谁一听就晓得这不过是个借由，“就现在——”
“不，我要老师你到我家来教。”
“课业有问题在这里解决就好，不需要……”
“我坚持一定要到我家来教我，老师。”逼上来的视线和自己一般高，却透露出不该有情色的需索，“你也是我的英文家庭教师，不是吗？”
“那件事……”
“你先前答应过了，身为教育者可不能轻易食言。”
定定锁住他目光的晶亮眸子，似乎正透过其中监禁住他的灵魂。
“开什么玩笑！”喻奉雷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抓着沙发背的手不自觉地使劲用力。
他想甩开那只仿佛钳子般扣住自己的手，但痛得使不上力的手腕却完全派不上用场，结果只是被抓得更紧而已。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醺扇澪将他的意思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表达得一清二楚。
“那羽歆……你打算怎么办？”
喻奉雷能感到自己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冷，所有的血液似乎都从脚底一点一滴地流人脚下的地毯。
醺扇澪已经明白地告诉他，他想跟自己继续昨夜那种本就不该发生的关系，那种他原本认为只要一次就能一劳永逸的痛苦……
但在这个问题之前，他和羽歆的交往不正是进行式吗？
“不怎么办。”
喻奉雷惊愕地瞪着面不改色出这种可恶话语的醺扇澪，心底升起一股愤怒，但他设法忍住了。
“但她已经喜欢上你了。”甚至已经到主动向他提出分手的地步。
想到醺扇澪勾引她的起因是源于自己，而自己被交往两年的女朋友抛弃的原因则是因为醺扇澪，喻奉雷此刻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人的感情，真的是完全无法预测的。他本来还以为不久后自己就会跟羽歆组成一个家庭，但现在他知道那已经成了很难实现的梦想。
“我对她又没感情，老师，我爱的是你。”醺扇澪丝毫不会感到内疚，脸看不出有一点愧色，他的态度及表情都坦然得不可思议。
然而，这话听在因他而失恋，家庭美梦也在一夕之间碎裂的喻奉雷耳里，却刺耳得令人生恨。那是种相当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虽然他的心里清楚他会出现这种行径的动机是因为自己，但却仍无法毫不在乎地接受。
“我对你也没感情。”
喻奉雷忍无可忍地吼了回去，虽然明知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也很可笑，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顿了两秒钟，才开口道：“我知道。”醺扇澪说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感觉像是带着哭泣的感觉。
那是种让人看了会忍不住鼻酸的表情。
一种深沉、沉痛、有所觉悟的凄楚神情，和那张漂亮的脸蛋本该是完全不搭调的，但在此时却更显得动人心。
那原本冷得像冰山、尖锐得仿如刀锋的美貌，在这种时刻终于染上了一丝人性化的味道。
当着对自己表白过情意的人说出这种绝情的话的确很残酷，在看了醺扇澪那掩饰不住、深受打击的表情后，喻奉雷表面上虽然是一派无动于衷，但内心却为自己残忍的言行感到错愕。
他这么做，本质上跟为了自己而践踏他感情的醺扇澪根本没两样，只是方法不同罢了。
意识到自己竟变得如此漠视他人的感觉，喻奉雷震惊地发觉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亏他的第一志愿还是想教国中或国小，像他这样的人如何能胜任？
人在受到超越承受范围的伤害后，很容易就会变得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他能冷漠地残害他人。
不需要镜子，喻奉雷就能想像现在的自己有多丑陋。
醺扇澪的行径虽然是相当可恨的，但刚才，他恶意伤害他的行为也一样可恶可极。
“不管你怎么说，”喻奉雷深深吸了口气，他别过脸不想去看他痛心的表情，“你还是得给羽歆一个交代。”
“我已经不打算再跟她联络了。”
“啊？”
“除了名字之外，我没给过她任何我的资料。”
喻奉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没有任何可以联络我的方法，向来不是我主动打电话给她，就是在我跟她认识的俱乐部里不期而遇。”
“什么？”
梧羽歆都愿意为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抛弃他了，但没想到两人的交往程度却不比一夜露水来得深入。
“我本来就没和她深交的打算，所以从没给她能联系我的资料，我想她甚至连我是不是学生都不清楚。”
喻奉雷怔怔地凝视着那向自己说明的双唇，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羽歆是着了什么魔，竟为了一个只见过几次面、有过几回肌肤之亲，除了名字之外一概不知的男人抛弃他。
他……真的是那么失败的情人吗？
他想起她在分手时曾说过的话……
你一直大温柔了。
温柔……有什么不对？
喻奉雷最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因为他喜欢她、深爱她，所以才想尽可温柔地对待她。
这一点，相信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所以他认为她之所以会为了才认识没几天的人弃他而去，一定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其实很清楚，在两人长达两年的交往中，他一直太安于现状，就像一般走到这个地步的男人很容易犯的通病，他认定两人所差的只有步人礼堂，因此并没有很用心去经营两人之间的感情。
所以说来说去，事情会变成这样、会让人有机可乘，归根究底原因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如果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在醺扇澪的头上，他一定会觉得比较轻松一点；然而只要稍微深入地思考之后，任谁郡晓得会造成这种局面的真正祸首其实是想法太简单的自己。
怪罪的对象绕了一大圈，最后竟然是落在自己身上；猛然的醒悟让喻奉雷脸色苍白，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
扣住他不让他离去的手感觉到他的摇晃，而他那瞬间失去血色的两颊更让醺扇澪担心了起
“老师，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还是坐下来休息比较好吧？”
刚刚在办公室外见到喻奉雷时，他就注意到他的步履相当地蹒踞不稳，而那益形苍白的脸色更是让他忧心不巳。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站着而已，他都看得出来他的身躯正处在摇摇欲坠与发软瘫痪之间。
没想到同性之间的性行为会对另一方成这么严重的影响，醺扇澪感到十分的不忍。
但如果这是唯一能让喻奉雷的心思渐渐转向他的办法，他也只能无可选择地强硬做下去。
再说，他既然对喻奉雷用情这么深，自然也会想亲近他、碰触他．亲吻他，然后就是拥抱。
就连他现在憔悴苍白的模样，看在他眼里都散发出一种足以令人着迷的魅力。
握在自己掌中的手腕和女孩子那种纤细的感觉大相迳庭，粗犷的触感、凸出的骨节明显地告诉他，这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腕骨。
忆起昨晚，他还记得自己扣住这双手腕，将之压在床上制止他的抵抗力道时那种略微粗糙的触感。
还有那随着手心传来的高温……
“老师，你在发烧吗？”
蓦地发现那直接传抵自己手中的温度并非昨夜延续的幻觉，也不是一时幻想下的错觉，而是真正的热度。
忙下迭地想测测他额上的温度，但喻奉雷却皱起眉心偏过头去不愿让他碰触，不得已，他拉过那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双手用力一推，强迫他倒在身后沙发上，事情才获得解决。
“你干嘛！？”
被他的动作吓到，喻奉雷的神色惨白恍若白纸。
虽明知醺扇澪应该不至于在办公室里发情，他的身体却潜意识地感到恐惧并抗拒起来。
“你真的在发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