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灵咬着唇。
「没什么,师父喜欢就好。」
赵飞英静静看着萧子灵。
其实,他也不太懂得。
只想一直待在这里,就算只是静静坐着,也是好的。
复仇,血洗,这些字曾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练武,每日每夜,为的又是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承受不了的伤痛,然而那伤口已经结了痂,甚至,已经慢慢淡去了。
书里说,宽厚。佛经里说,原谅。看过了就被抛诸脑后。
然而,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他真的忘了。
那么,他练武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记不起来了……当时那满满的恨意?
如今他心里想着的……想着的……却只是捧着杯热茶,陪着师父读书。
坐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他。看着他那仿佛与世无争的脸庞,看着他那宁静的表情。
此时此刻,在这里,每日每夜,岁岁年年……
「杜将军派了一队禁卫军在府外守着,你今晚睡在我房里。」赵飞英对萧子灵说着。
「……萧子灵?……萧子灵?」
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从壳里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
多少个夜里,心里想着都是同一个人。
他的风采,他的谈笑,仰慕、钦慕、依恋……爱恋……
萧子灵的脸微微红了。
「不习惯跟人睡?」赵飞英轻轻笑了开。「不然,我趴桌上就好。床给你睡。」
连忙回过神,萧子灵就是死命摇着头。
走向了卧室,赵飞英除去了外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解地看着萧子灵。
「怎么了?」
「没……没事的……」
赵飞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就是闭上了眼睛。
「就随你了……如果觉得冷,自己把被子取了去。」
不习惯趴着桌子睡,萧子灵半夜就醒了。
看着赵飞英安详的睡容,萧子灵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蹲在了床边看着他,萧子灵不禁有些痴了。
岁月过去了,他仍与当年一般。是他的救赎、他的光,他心中的温暖,溶化了冰雪的朝阳。
这几年来,从不曾如此仔细地看过自己的师父。那鬓角、那发丝,那唇……
那温柔的眼神是真的,那浅浅的笑意也是真的。那双手的温暖,也是真的……
为了什么呢,他总觉得现在自己的举动既大胆又亵渎。
既无礼又……无法理解……
不能思考,那心脏跳动的声音扰乱了所有的一切……
现在他们之同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得……
唇,遏没碰触到赵飞英之前,赵飞英已经睁开了眼。
「觉得冷了吗?」
「师父,您知道灵儿有多喜欢您吗?」萧子灵凝视着。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赵飞英轻轻笑着。
心脏……胸口……可能吗……可能吗,萧子灵的脸账得通红。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在每个夜里想都不敢想的奢望,藏在心里的角落,小小的奢求……看着我,抱着我,紧紧抱着我。那心脏跳动的力度,那身里的燥热,都是如此的陌生却深刻。他是他的师父、父亲、兄长,也是……秘密的……
「……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儿看待……」
冰冷,从脸开始、从手脚的最末端开始。渐渐地,连心也冻结了。
「原来如此。」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萧子灵凄然地笑了。
「原来如此,」萧子灵大喊了一声,飞奔出门。
「萧子灵!」赵飞英草草披上外衣后就是追了出去。
然而,即使赵飞英找遍了城里以及五里岗,都没有瞧见萧子灵的踪影。只在五里岗上找到了紫棱剑。
京里闹翻了天,玄武下令挨家挨户地搜人,赵飞英则留在自己房里,案上摆着紫棱剑,以及一块布。
「鬼面,我知道是你徒弟。十七年前的事情,十六月夜在城西十二里的荒宅清算。独自前来。终要一人抵命。」
「她……还是找到了……」赵飞英自言自语着,脸上满是痛楚,嘴边却是一抹有些悽然的微笑。
「也罢……终要还的,我又为了什么放不下了……」
「我来了。」
月夜,荒宅,女人身旁坐着萧子灵,萧子灵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赵飞英轻轻敲了破败的大门,轻声说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徒儿年纪小,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会放过我?」女人冷冷说着。
「你要怎样才能安心?」赵飞英轻叹。
「喝了它。」女人扔过了一只瓶子。
赵飞英瞧了这只瓶一眼。
「不要啊,师父,」萧子灵张着口,却发不出声。
「我可不像你。喝了它,我就放了这个娃儿。」女人用一双怨恨的眼神看着赵飞英。
赵飞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取过,缓缓饮下了。
萧子灵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赵飞英轻轻说着。
「很好,很好,」女子尖声笑了起来,在这鬼影幢幢的大宅里,直像夜枭的声音。
「鬼面!你也有今天!天可怜见,叫我亲手复了仇!」女子嘶声喊着。
「恭喜弥。现在,可以放了我徒儿?」赵飞英淡淡问着。
女子狡讦地笑了,一掌击向萧子灵。
「住手!」赵飞英大惊失色,格开了致命的杀招。
女子招招致命,赵飞英却处处留了三分余地。
点住了女子的穴道,女子怨恨的眼神没有变。
「何必,他是无辜的。」赵飞英问着。
「哼,无辜?他是你的徒弟,就该死!」
「冤有头,债有主。」
「只是一点利息。鬼面,你知道我这十七年是怎么过的?我找了你十二年,又等了五年!不收点利息,怎对得起我?」
女子歇斯底里地笑着。
赵飞英走近了萧子灵,解了他的穴道,萧子灵的脸色登时发黑。
赵飞英也变了脸色。
「你也给他下了药!」赵飞英的语声严利。
「我不是说了吗?这只是一点利息。怎么样?心爱的徒儿横死在你面前,这滋味好受不好受?」女子笑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连忙点住了萧子灵身上的五大要穴,赵飞英走近了女子。
「难道我适一条命,还解不了你的怨恨?」赵飞英沉痛地说。
「这怎么够,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死得悽惨万分,我要你连死都不能心安。如果可以,我还要你死无全尸!」女子大喊。
「他只是个孩子!」
「那我丈夫呢?你难道忘了?他还是你拜把的兄弟!他做了什么!」女子整张脸都涨红了。
「一命抵一命。你大可将我千刀万剐。」
「不,鬼面,我要你尝尝心痛的滋味……」女子微微笑了,一丝鲜血自嘴角流下。
「你……你吃了什么……」赵飞英又点了女子的心要穴,女子瞪着一双眼看着赵飞英。
「没救的,你该知道,这五毒五蛊所混的药,是多么难解……哈哈哈……」
「把你下的都说出来,快!」
「就算说了又如何?根本没时间了。你徒儿只剩不到一炷香的命,而你……就算你内力再深厚,顶多撑得两个时辰……再说……呵呵……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意!」在怵目惊心的扭曲表情之后,女子气绝了。
赵飞英回过了头,与萧子灵四目相望。
如果就这么死了,也许还比较好。萧子灵心中绞痛着。就这么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伤心的事,后悔的事,宁愿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宁愿从来都不曾发现遇的事……
赵飞英走到了萧子灵身后,一股暖流自赵飞英的双掌流入萧子灵体内。
「师父……」
「专心,我替你驱毒。」
「我不要……」萧子灵低声地哭着。
「别哭,你不会有事的……」
冷汗,自赵飞英的额上滴了下来。体内的毒性发作了,然而,萧子灵却比他更危急。
往事,有如排山倒海而来,一幕一幕,鲜明而触心。
赵飞英强自收敛了心神,一丝鲜血自嘴角流出。
录毒走进了心,神志却反而清明,赵飞英淡然笑了。
源源不绝的内力注入了萧子灵的体内,萧子灵不断呕出黑血,但是脸上的黑气却褪了不少。
「师父……」萧子灵虚弱地喊着。
「别怕,没事的……」
过了一会,赵飞英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收回了掌,压下自己体内翻动不堪的内息。
录萧子灵转回身的时候,尖叫了一声。
赵飞英的脸色苍白、嘴唇发黑,身上的衣袍都湿透了。
「师父!」萧子灵想要上前扶着赵飞英,自己却差点跌下了地。
赵飞英握住了萧子灵。
「你体内余毒未清,等会回去之后,要请太医调理,知不知道?」
赵飞英虚弱的声音吓坏了萧子灵。
「师父,您觉得怎样?」萧子灵焦急问着。
「我带你回京里。」赵飞英抱起了萧子灵。「在这里,只怕向个月都没人会发现。」
「师父,不要管我了……」萧子灵在赵飞英怀里虚弱地哭着。「灵儿不值……」
「值得的……值得……」赵飞英轻轻地说着。
然而,才走了六里,就已然支撑不住。赵飞英身上都让冷汗浸了透,靠着树干,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师父,让徒儿自己走吧。」
「别动真气,如果余毒入了心,就难救了。」
赵飞英又蹒跚地走了一里,然而却是再也起不了身。放下了萧子灵,他只是缓缓坐倒在地,静静闭起了眼。
「师父,师父……」萧子灵拉着赵飞英的衣裳,哽咽地唤着。
本来沉重的身体似乎变了轻,本来针刺般疼着的胸口却是舒了开。
他的真气正在涣散,身体也正在燮冷。这感觉他从未有过,然而,他晓得这是什么。
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他的徒儿正不舍地唤着他。
舍不得……舍不得……这人世,又有谁真的舍得……
不想要现在的果,当初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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