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捷运……」
「啊?」刘东国搔了搔头,莫非是捷运撞进了陈敬荣家?但这也太扯了吧?
「说清楚。」高浩成咳了声。
「……今天我在公司加班到快四点才回去……结果一回去就看到……房子塌一半……」陈敬荣揉了揉眼睛。
「莫非是……地基下陷吗?」浩成闻言,也是掩不住的惊讶。
「嗯……因为旁边在挖捷运的关系……听房东先生说,他原本睡到一半觉得屋子晃的厉害,以为是地震,急忙先往外跑……结果房子就……我原本还想进去找书、结果房东先生居然还跟其他邻居架住我不让我进去!」陈敬荣说的义愤填膺。
「废话!要是让你进去还得了。」高浩成可是替老友的小命捏了把冷汗。感谢房东先生、感谢邻居、感谢公司让这家伙加班。
「其实,我想如果是塌掉的话,等怪手什麽来了,看能不能把你的书柜挖出来,就算不能全部都完整,但至少还有一些保的住嘛。」刘东国也替陈敬荣感到难过,不过幸好是人没怎样。
「……呜……哇啊啊啊啊!」
结果,这番话并没有像预期般安慰到陈敬荣,反而让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哭,用讲的!」高浩成不耐烦的吼。
「阿浩你太凶了啦……」刘东国望著自家表哥叹气。高浩成什麽都好,就是嘴巴不怎麽温柔,要安慰个人也别别扭扭的。
「房子的地基下陷……压断水管……呜、呜呜……水流的到处都是……全部都……救不回来了……」
书怕碰水,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
这回连精明如高浩成也完全没辄了,只能说一切都是命,而且要是换做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一样冷静。毕竟、自己同样也是爱书成痴者。
「那你现在怎麽办?暂时搬回宜兰?」高浩成知道陈敬荣的家人现在全都住在宜兰,只有他一个在台北租房子住。
「……我怎麽可能每天通两个小时的车来回……」陈敬荣闷闷的道,「我可能先住几天旅馆……等找到新房子之後再说吧……」
「你先来住我家吧。」高浩成道。怎能让这家伙再花钱住旅馆?「现在你先去洗个澡,晚一点我再跟你一起去看现场,要怎麽解决再说。」
「可是……」若是以前,陈敬荣会很快的答应下来,但现在他犹豫的原因出在刘东国身上,因为刘东国虽然名义上是高浩成的表弟,但实际上他们是一对恋人。而这也不过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而已,总觉得要是打扰到不太好。
「没关系,东国的房间你可以尽管用。」高浩成强硬的说。
「嗯、因为我晚上都睡阿浩房间。」
刘东国才补充完,就被高浩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谢谢。」虽然暂时的解决了居住问题,但陈敬荣的心情依旧高兴不起来。
各种他曾经拥有的书在他脑中一本一本的闪过,简直就像告别式上放的死者生前纪录片,然後、他又辛酸的再度落下泪来。
看到老友这个样子,高浩成也顾不得对方身上还留有打算冲进瓦砾堆中抢救书的脏污,便趋向前去一把抱住对方。
「书我再买来给你就好了。」
「可是……有些初版的已经没有了……」
「笨蛋、新的比较漂亮。」
「嗯……」
在一旁看著表哥跟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的确有点不是滋味的刘东国,後来想想反正怎麽说表哥都是自己的人了,而且那两个的感情原本就很好,也就决定放宽心胸,鼻子摸了走开帮陈敬荣放热水去。
我跟柳望的接点,就在去年那场中秋节的聚会上。虽然我是新日出版社的编辑,而柳望则是金玉出版旗下的作家,但就大部分的情况来看,这个业界熟识者牵一牵都会到一块儿去。就像日本当红的推理作家、或是知名漫画家、以及其他文坛写作者,後来一查交友状况便可得知,原来这关系从A出发,最後还是会回到原点。
说了一场串,我只是想讲,就算是不同出版社的人,会碰面的就是会碰面,尤其是台湾作家对於出版社的忠诚度并没有日本方面来的高,基本上是那边肯让他抽的成高就往那边跑,所以有点年资的作家就会变的跟各方出版社都有人脉的状况。
那时我们几个假期没事干的朋友就到所谓的台式餐厅去吃饭,就是有大圆桌的那种,柳望到底是谁叫来的,这我也已经忘记了,他的座位离我很远,身边还带了一个女人。一开始大家还调侃他说,明明就有这麽美的一朵花陪伴,干嘛还来参加单身聚会,後来听那女人说,隔天是柳望的生日,大家便开始以先行庆祝之名行灌酒之实。
「喂、柳老师怎麽说要去上厕所,这麽久都没回来?」我因为是开车来的,没敢多喝,眼见其他人都醉的差不多了,心想也该散了吧?但我却注意到柳望没有回来。
如果有那个宗教领袖愿意让我的时光倒流回到那个时候,我还会选择去找柳老师吗?关於这点,说老实话,我也不清楚。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件事,让我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而且之後的人生有了重大转变的人,就是这个本名叫王正中、笔名为柳望的男人。
「唉呀……谁知道呢?说不定先回去了……」坐在我身边的小邱傻笑道。看来他也不行了。
「不可能啊,他的东西都还在这里。」我望向刚才柳望坐过的位置,椅背上还挂著他的名牌夹克。至於到底是什麽名牌,这个请不要问我,我跟那种一件上千至万的精品可没好到可以握手说你好幸会的地步。
「唉呀唉呀……」
我放弃跟小邱打听柳望的事情,然後道:「我去厕所看一下,你跟其他人说说钱算一算要走了。」
「……唔、不用付钱啊,这顿有人请……」小邱对我露出被酒精熏蒸过後的微笑。
「谁请?」我好奇的问。
「柳老师啊……他女朋友刚才拿了他皮夹里的白金卡去刷……」
「啊?这样好吗?」这时我转头四处张望,怎麽样都没看到那女人的踪影,之前正跟另一个朋友聊张曼娟的文章聊的正起劲,没注意到其他事,「张小姐呢?她也去化妆室?」
「不是……她说有事先走了啊……真是个好人,还帮我们付钱……」
「她拿的是柳老师的卡吧?」哭笑不得的觉得小邱感谢错人,我心里冒出几个疑问,怎麽会有女人对於自己的男友不见了还丝毫不在意?然後擅自动用对方的卡片、并且没跟男友交代一声就先走……
莫非这就是现代男女交往的模式?
关於这点,之後我想再来好好研究一下,说来还蛮丢脸的,长到这麽大,我还真没有交过女朋友,国高中时代那就不用说,凭我那时候的凄惨外貌跟个性,能交到高浩成这个朋友真算是个奇迹。
至於大学时,虽然在外像上有很大的进步,但、那时的我心动的对象是学校的附属图书馆,只要能够进入图书馆就觉得很幸福,其他的全部不在乎。当然这种只会抱著书啃的男人怎麽样也不会受到女孩子青睐的,这点我还有自知之明。
而现在、我虽然有著心仪的女性,但却在鼓起勇气的告白後被委婉的拒绝了。原来对方有个在当兵男朋友,一个月後就要退伍了。
该怎麽说呢……哎、就那样吧。我是个跟恋爱无缘的人吧?目前看来……暂且是如此。
我到了男厕,只见外头的洗手台侧没半个人,而隔间厕所的门又只有一间的门是关的,於是我便轻轻叫道:「柳老师、你在吗?」
一片寂静。
我原本要离开,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反正大不了就是弄错道歉罢了。走近厕所关上的门,才伸手轻叩了下,门居然无声无息的往後弹开了,原来只是掩著,根本没有锁。
往里头探了下,心中一个『果然』的念头冒了出来。
柳望他趴在马桶盖上呼呼大睡,从马桶中传出了一阵酸臭,有脑筋的人都可以猜到他是吐完就没意识了。我伸手把马桶中的东西冲掉,然後拖著柳望那个体格太好的高大身体出了厕所。
「柳老师、柳老师、醒一醒,要回去啦。」我好不容易把柳望拉到烘手机下的墙壁靠著,顺手抽了张擦手纸沾水替他擦嘴。
「……嗯……丽君……」柳望叫著已经不知去向的张小姐的名字。
「错了,我是陈敬荣。」我又拿了另一张纸帮柳望擦脸,想让他清醒点。
「……嗯……?」柳望睁开眼茫然的望著我。
「柳老师、我们要回去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开车载你。」我说。
「陈……?」
「陈敬荣。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是新日出版社的员工。现在我要载你回家。」我又说了一次。像这种照顾醉酒者的场面我还算颇有经验,只要有参加这种需要碰酒精饮料的场合,多多少少就会有人不知节制。而我可能恰巧就是会多管閒事的那个。
「嗯……敬荣……嘿嘿……」
「嘿什麽啊?」
「敬荣好温柔喔……」
突然一下子被根本不熟的人叫得如此亲密,其实有点不太舒服,但看到眼前的男人笑得跟白痴没两样,也就暂时把他当成不可理喻一类。
「如果不快点说你家在哪里,我就要丢下你啦。」我假装要走,结果柳望居然死命的抓住我的裤管,力气大的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下来。
「……不要抛弃我啊……」
「……唉、根据传言,被你甩掉的女人还比较多呢。」我叹气,同时也是赌柳望清醒後根本不会记得我说过什麽,这才半调侃的这麽说。
「没有没有……我最爱你了……不要丢下我……」
柳望居然用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继续抱著我的腿,这种认错人也真离谱。
『我最爱你了』这种话到底对多少人说过呢?十个?二十?
「不会丢下你的,我会把柳老师好好的送回家。」我蹲下身,安抚的摸著柳望的头发。
「……什麽柳老师?你平常不是都……叫我小望的吗……?」柳望眩然欲泣的把脸凑到我面前来。
都已经这麽近了还能认错人,真是太厉害了……
而且,长的这麽大只还被叫做小望,感觉有点丢脸耶。
「唉、小望就小望吧,快点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