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中饱私囊,没有依数发放俸禄?
打马在门前停下,承玺下了地,把缰绳交给随从,见门开着,就径自进去。婴孩在呀呀地吵闹,女人在啪嗒啪嗒地揉面。
承玺咳嗽一声,唤道:”皇甫卿大人是住这儿吗??”
皇甫平儿听见是陌生人声,没好气地答道:”他不在!罢职充军去了!”用力把面团摔的啪啪响。
承玺一愣,皇甫卿今天午前还好好的,什么时候被罢职充军,自己怎么不知道?便道:”但不知皇甫卿犯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还能什么事。”皇甫平儿哼了声,回过身来在围裙上擦擦手,”穷事!也该着他天生奴才命,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来个人就得服侍,个个都是大爷都是天王老子!这个开口要借十两,那个开口要借一百两,拿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到头来还不是白送?丢到水里还听个响呢!外人听着两千石的俸禄风光,可就是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照这样搞下去,终有一日连饭也吃不上,还不得去偷去抢?还不得罢职充军去?”
她朝着承玺走过来,边走边说边上下打量他,道:”这位公子好手好脚好打扮,总不会也是偶然落难来投奔想要我家阿卿救助的吧?”
她的眼光在承玺身上扫来扫去,承玺暗自皱眉:真是无礼!这女子虽然颇有几分姿色,但简直是个泼妇!和皇甫卿皇甫丽云真不像是一家人。现在又不便发作,便耐着性子回答:”误会,我是皇甫卿的朋友,顺道过来拜望一下。”心下想着:这女子比皇甫卿大许多,有二十五六年纪,断不会是亲娘,也没听说皇甫卿有妻室,看模样轮廓,应当是姐姨之类吧。
”哦,朋友?”皇甫平儿继续扫,”来者是客,丑话却要说在前头,要坐有茶,要钱没有。”
堂堂天子,居然被人误认为是来讨钱的,简直岂有此理!承玺再次努力把怒火压下,勉强假笑道:”不要钱也不要坐,只是有要事公务与皇甫大人相商。”
皇甫平儿依旧狐疑不已,承玺明白,估计以前来的人也都是怎么说的吧。承玺懒得再说什么,径自在屋子里最好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皇甫平儿也不好赶他,便奉了茶,然后继续去忙活。一边做一边不断说话:”公子既是阿卿的朋友,就该好好劝劝他才是。我知道他好心,东家老娘生病要管,西家生孩子要管,可也别见着阿猫阿狗的就乱心软,别人凄惨,我们自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承玺一边听一边附和,这点他倒很是赞同。原本以为会见到高宅大院、奴婢成百,没想到事实却是这副样子,真是让人目瞪口呆,外加血气上冲!太丢脸了!撇开姐姐是他承玺的女人不说,自身是堂堂羽林郎,两千石的俸禄,深受皇恩,过的却是这种穷日子!不但丢了他的脸,简直把朝廷的脸都丢光了。
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有脚步声传来,皇甫卿一手牵着阿狗,一手端着木盆回来了,盆里洗干净的尿布拧成一把一把的。等在门口的随从们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到就是皇甫卿本人,瞧着他的打扮,吃惊地几乎忘记行礼。他们正要报告承玺就在里面,阿狗却已经拉着皇甫卿进了屋子,一边哼哼一边用力拖。
皇甫卿在门口看见随从们便略略有些预感,进来果然见到承玺,但还是吃惊不小,刚要叫出来,就见承玺站起飞快地抢到皇甫卿跟前低声道:”胆敢泄露者,斩。”
刚要冲出口的话立即咽了回去,正要行礼的动作也停止了,皇甫卿在原地惶恐地看承玺抓住自己的肩膀。阿狗抬头,不解地望着两人,忽然拍拍承玺的肚子,大声叫他:”喂!”承玺低头看见他瞪着眼睛,咧着牙齿,道:”斩什么斩!我们家已经没有鸡了!也没有银子了,你马上滚吧!”
皇甫卿吓坏了,赶紧把他扯到身后。承玺却笑了,好个骄横的小孩子。这孩子依稀有五分皇甫卿当年的影子,不过性格却是天渊之别,那个泼妇虽然让人讨厌,这个孩子的骄横却可爱的很。再看皇甫卿,虽然穿的是粗布鄙装,却丝毫不显得土俗,反而清新可人。一下子,承玺的气就消了大半。
皇甫平儿头也没回,道:”这位公子等了你好久,说是有公务要商量。”
”没错,公务。”承玺微笑着,接过木盆随手往地上一丢,扯了他就走。到的门外,承玺飞身上马,把皇甫卿拦腰抱上去,打马就走。皇甫平儿发现不对追出来,他们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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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在地上,皇甫卿顾不得疼痛,立即调整姿势跪伏在地。承玺怒极反笑,蹲在他面前,扬扬那幅残袖,道:”朕今日才知晓,原来爱卿对朕是如此之一片心意。”知道他使得是金蝉脱壳,却偏偏要如此调侃,乐得看他脸色发白,于是更加恶劣地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正色道:”给朕记好了,朕让你来你就得来,朕没让你走你不许走,朕没起床,你也不许起!”
皇甫卿吓得不轻,不禁瑟缩了一下。皱眉,却还是答道:”……遵旨。”除了遵旨,难道还能有别的回答不成?
承玺又扬起了残袖,紧迫道:”还有,如果再来这金蝉脱壳,朕以后就先叫人来搜你的身!刀啊剑的,都先暂时缴了,免得麻烦。”
皇甫卿垂下头,答道:”是……”在这一刻,他有点后悔让承玺恢复到本来模样了。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只狼狈的流浪狗,而是已经吃饱喝足、洗刷干净,重新开始耀武扬威的狼狗。
承玺这才心满意足,笑道:”光说可不成,朕要看你的行动。”拉了他走,到床边,就去解他的粗布外衣。
承玺除了他的外衣,往他只剩中衣的身上乱摸,从头摸到脚、从脚摸到头。皇甫卿更是惊恐,却不敢动。承玺摸了一气,停手满意地点头,道:”不错,看来你现在身上没带任何兵刃呢。”
皇甫卿暗叫一声好险,幸好回家换了衣裳,随身带的东西也都收了起来,不然那东西要是让承玺瞧见了,就别再想要得回来。
承玺扯了他往床沿上一按,让他坐下,然后喝令他爬上去。皇甫卿乖乖照做,往角落里缩,承玺扯过被子跟过去就往他身上盖,在他下巴下掖了个严实,然后退开,满意地笑。皇甫卿睁着眼睛看他,不明所以。
承玺拍拍手,道:”就这样,你呆着不许动。等朕回来,你乖乖的,朕就信了你。”说罢大笑着出殿去。
宫人进来,往来收拾准备,免不得就瞧见了床上的皇甫卿。虽然他们立即把眼光移开,面无表情,就当没瞧见一般,却依旧让皇甫卿如坐针毡。
等啊等,更鼓响了一次又一次,老不见承玺回来,皇甫卿眼皮开始打架。困的很,这几日实在是没能得空好好睡……只是忽地猛惊醒,闭眼之时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四周还没人。皇甫卿略略安了心,重又睡去。
忽然腿上刺骨冰凉,刺的皇甫卿一激灵,清醒过来。睁眼就见除了外衣的承玺爬进了被子里。秋深寒气重,又夜深了,承玺浑身冰凉,钻到被子里,就抱住了皇甫卿。搂的死紧,蹭啊蹭的,似乎恨不得把每一点暖意都给榨了去。
冰凉的手伸进去摸到皇甫卿肚子,皇甫卿浑身僵硬,却听承玺道:”你是不是饿了?”
皇甫卿道:”臣不饿。”很奇怪承玺怎么突然提这个?
”瞎说,有句话说”肚子饿扁了”,你肚子都扁的凹下去了,怎么不是饿了?”
承玺立即唤人,要他们端消夜点心过来。皇甫卿笑道:”臣躺平了,肚子自然就凹下去。就是皇上躺平了,肚子也是凹的。只有发福的胖子,才会躺平了还挺着个大肚子。”
承玺躺平了,摸摸自己肚子,果然也是略略下凹的,却依旧固执道:”是凹的没错,可忙了这大半夜,朕也确实饿了。”坐起来道:”朕就不信你不饿,除非你趁朕不在,偷嘴吃了,该罚。”
皇甫卿道:”臣不敢。”刚说完,肚子里就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皇甫卿脸色立即白了,承玺哈哈大笑。
消夜点心送来,承玺将一个糕饼塞给他,道:”吃!朕罚你,吃不下也得吃。”
皇甫卿只有接了,不敢吃,却又不得不吃,只好放进嘴里,低着头,尴尬地咀嚼。承玺看了直发笑,又递给他一碗银耳羹,逼他喝下去。不知为何,看着窘困万分的皇甫卿,他就觉得心里愉悦的紧。
消夜吃完了,承玺搂着他重又躺下。一夜安睡,直到天明。
承玺起身更衣,皇甫卿却还睡的熟。承玺看的好笑,晚上知道他紧张,便故意越发搂的紧,有意无意地乱动,结果搞的他到了接近天明才实在挨抗不过的睡去。不过真是温暖,比暖炉什么的抱起来舒服多了。
承玺唤贴身内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才出殿乘舆。
日上三杆,皇甫卿猛地睁眼坐起,左右环视,见承玺早不在了,连忙跳起来,找自己的衣服。一叠崭新袍服被端来,放在他面前。
内侍道:”大人原本的袍子破了,这是皇上赏赐的全套新官服。”
侍从们过来为他更衣,一个一个诡异的眼神,有如鬼魅般流逝。皇甫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皱眉,却又舒展,双手奉冠,缓慢而郑重地戴上,系好冠带。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辩也无用。清者已清,浊者已浊,辩更无用。
皇甫卿唯一欣慰的是,至少承玺并没真的做出宫人们所以为的事。他也真的不愿意相信,韩朝颜尸骨未寒,承玺便能如此迅速遗忘一切。
到得午后,承玺回殿,用过午膳,便命人准备车马,同时传皇甫卿过来。皇甫卿扶他上了车,乘马跟随车马出行,却并没被告之要去哪里,便只有跟着走。
出了宫城,车马走了一阵,周围渐渐出现豪宅高墙,皇甫卿认得这是高官望族的聚居地,心想原来承玺是来拜望大臣的,只是不知是哪一位让承玺如此重视,身体刚一恢复刚开始重理朝政,便来拜望。车马走啊走,终于在一座大宅豪门前停下。皇甫卿心下奇怪,这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