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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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城旧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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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小声嘟囔,陛下看看他,又看看我,也小声嘟哝。 
              “谁知道,你自己说出来旁人自然都知道,你这人最要面子。要是觉得丢脸,难保不对朕发脾气,朕还是把事情查个清楚比较好。” 
              “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象踩了尾巴的猫,那个人跳了起来。 
              “难说。” 
              陛下冷哼。 
              “我、我、我才没有这么小气。” 
              他不服气,陛下咧嘴。 
              “就你被人捞上岸,带到朕前面瞪了朕三刻钟而言,看不出谢相有何大度可讲……” 
              “你……” 
              “瞪什么瞪,外官擅自和宫人说话可是重罪,你没事干吗去招惹宫女?” 
              “闹了半天你还是在吃醋,我在御沟旁晃荡也犯到你了?” 
              他摇头,陛下瞪他。 
              也许这时不该笑,我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两个人的眼光瞄了瞄我,那个人突然红了脸。 
              “我先去擦干头发,这事和她无关,陛下自个看着办……” 
              匆匆的,他走了,陛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了看我,又看看他远去的背影。 
              “这笨蛋又忘记有外人在旁边看了,记起来就毛头毛脑的逃走。想不到你这小丫头竟能让他灰头土脸,不错,不错。你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好了。” 
              总觉得陛下的神情好乐,我不知道他高兴什么。 
              而后陛下将我交给了高公公,高公公是在陛下身边服侍的宦臣首领。他说我认为是贼人的男子是陛下最喜欢的臣子,他叫做“谢默”,为当朝宰相之一的中书令。 

              高公公说这位大人生性迷糊,平时看起来精明能干,为人温和,但惹毛他他会发很大的火…… 
              所以跟在陛下身边,可以看到很多笑话。 
              高公公这么说,我笑出声,他又问。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我沉默半晌,方道。 
              “宫婢姓邱,名晚微。” 
              那年我十三,在进宫一年后,我第一次见到陛下,还有他。 


             2 
              跟在陛下身边与先前,也并无不同。 
              陛下跟前往来人,多是贵戚权臣,开始对他们多有敬畏之情,而后见多皇家富贵,也不再以为然。我还是我,依然是身份卑微的小宫人。 
              我原以为陛下和他记得我是谁,却原来,我于他们,只如浮云过眼。 
              陛下自那日之后未曾召见于我,所谓在他身边服侍,只是一个在寝殿外擦风铃的差使。 
              陛下身边人多,想就此一步登天是我想错了。 
              见不到陛下,在陛下跟前行走的宦官们我倒认得不少,自高公公以下,领头的宦官是梁首谦,那是一个性格矛盾的家伙。 
              很爱呱噪,很热心,有时却也极冷静,又冷血。 
              宫中的人多有几重面目,这我也知道,但还是无法理解。 
              据说梁首谦跟在中书令谢默身边,负责打点那个人在宫中的起居生活。 
              说起这位谢相,我对他很好奇。 
              他是朝臣,却可以在宫内随意行走,人人见了陛下都害怕,只有他不怕。而最离谱的是,他与陛下住在一起…… 
              在宫里,和陛下形影不离的人,是个男人。 
              一月三旬,至少有二旬,他睡在陛下的寝殿里。 
              五更天早朝,轮值守夜的我时常见到陛下抱着,好像还睡得深沉的他起驾前往紫辰殿…… 
              时值初夏,凉风习习拂来,御辇之上我所陌生的帝王瞧着怀中人的时候,神情异常柔和。 
              “陛下平时都带着谢相上朝?” 
              一次,我问梁首谦。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我瞪他,这是什么回答。这人长相严肃,偏偏那张嘴里冒出的话和他长相背道而驰。他笑,招呼我坐在围栏上,又道。 
              “谢相啊,爱睡,不管晚上有多早睡下,早上一般都很难爬起来。我朝律令,百官日朝不到扣俸禄,情况严重还要降级处分,陛下不想谢相俸禄扣光。所以谢相在宫中的时候陛下带他起驾,再命人将谢相送到待漏院……” 

              待漏院是早朝前诸臣晨集之所,这个我知道。 
              所以,梁首谦才说是,又说不是吗? 
              “为什么谢相那么会睡?看不出来啊!” 
              很难想象,那张看起来朝气蓬勃的脸那样贪睡,我不解。 
              “谁知道,谢相最爱装模作样,你看不出来那是正常的。他啊,笑话多,你要在他身边呆久了,自然就知道。要不,问我也行。”梁首谦耸肩。“你知道陛下怎么把谢相唤醒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不要卖关子,你快说呀!” 
              “丢最酸的去核梅子到谢相嘴里,直到把谢相酸醒为止。” 
              我无言,不敢相信的看着梁首谦,他乐得直笑,却不往下说了。 
              听说谢相的笑话颇多,可我看他,却怎么也看不出来他会是人们所说那样迷糊的男子。 
              与陛下不同,我常见到他。 
              这人好像很喜欢听风的声音,他好像也喜欢听风铃在风中摇动发出的声音。 
              夜晚风起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在回廊上走动,侧耳倾听着风铃发出的声响,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有一天,我正在擦风铃,他在我身边,看着风铃,微笑。 
              “你喜欢听风的声音吗?” 
              “风的声音?” 
              “对啊,风铃发出的声音,就是风的声音。” 
              “大人为什么喜欢听风的声音?” 
              “我欲乘风九宵游,无奈人深锁禁宫……哪里也去不了,听听风的声音也好。” 
              “咦?” 
              我呆呆的看着他,象他这样的人,竟会哪里也去不了吗? 
              “小丫头,等你大点,就会懂了。如果有机会,去各个地方走走,那样会开阔你的眼界……”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 
              似乎,他已经忘记了我是谁。 
              而这个人,对任何一个人,都有笑脸。 
              很多人学他的笑,也有很多人学他走路的样子,可人学得去他的笑,却没有人学得去他走路的样子。 
              他走路很慢,又不稳,但他走路的姿势很漂亮。 
              据说他走路的样子被人称作“迎风舞柳”,宫里宫外有很多人学他走步的方式,却没人学得去。 
              我也想学,拉着首谦想让他教我,他却骂了我一通。 
              “谢相的足有疾病,所以他走路才是那个样子。你好好的学他做什么?笨蛋。” 
              我不服气的看着他,他瞪我好几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对我特别好,有次他说我象他的妹妹。 
              在梁首谦很小的时候,他曾有过一个妹妹。 
              “你的妹妹什么模样,她现在在哪里?” 
              我问,他笑而不答。 
              我不懂有时人们的沉默,是不想勾起心伤,我喋喋不休,有一次他终于告诉我了,却是我想像不到的答案。 
              “我的妹妹和你一样,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那她现在又怎么样?” 
              “东山三年大旱,生生饿死了。” 
              说话的时候,梁首谦还是笑着的。 
              “我……” 
              “我把自己卖了换了口粮回家,小月却死了,她死前还叫哥哥,她叫着说‘哥哥,我饿……’” 
              “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话,他摸摸我的头,与谢相一样,梁首谦的手很暖和。 
              “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对了,你识字吧!” 
              他又微笑,我不懂他的表情为何能够变化的这么快。对于他的问话,我点头。 
              “在家的时候,父亲教过我‘千字文’与‘女则’。” 
              “那就好,谢相正要找整卷宫女,我看,你倒合适。怎么样,来不来?” 
              于是,我就做了谢相的整卷宫女,负责为他整理书案上的卷宗分类。 
              一般,我都要跟在谢相身边。 
              于是,我的眼睛又看到许多事。 
              这是我与谢相的第二次交集,那年我十四岁,谢相年方二十五。 



             3 
              谢相年长我十来岁,以我年纪而言尚幼,可有些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要比谢相来得老成。 
              跟在他身边,才知道他有多迷糊。 
              谢相走路总是东看看西看看,一分神就弄错地方,明明是往南方向走,他却晃到北面去,老走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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