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淙走到诸人面前,客气了几句之后看了一眼李寂:「李寂果然很年轻。」他哈哈笑着,「我虽然身处偏远也听到李寂你的贤名啊。」
「不敢。王爷夸奖,李寂愧不敢当。」李寂不卑不亢地答着。
随后,言淙立刻入宫见皇帝。李寂等人在外候见。
再然后,由礼部尚书陪同言淙到下榻休息的地方,南定王向京畿都尉(负责京城守卫之官员)递交了文书,正式报备自己的行程。
李寂看着南定王离开的车辇,看着众人退去,转身向祈元殿走去。
青博正站在门口,李寂招招手把他叫过来,青博走近,低声说道:「我刚陪着南定王进去,好像没什么异常。皇上也没醒,南定王依礼拜见了皇上然后直接就走了。」
「是么?」李寂说道,心里仍不平安,「这几天多多留意,要有什么不寻常的立刻通知我。你跟宫里侍卫长碰个头,商量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青博应着,然后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大人,你觉得……南定王有什么不妥么?」
李寂一笑:「没什么不妥,只不过小心总是没错。」
青博哈哈一笑,两人一对眼,心照不宣。
结果当天晚上,李寂就收到了信函,言淙邀李寂一聚。
向阿北阿南两个人吩咐了几句后,李寂选了件便服出门,才刚到门口就看到有马车候着。那车夫早早地躬下身子:「是李大人么?请上车。」
李寂坐上车,马车在青石的大道上慢慢走着,前方马儿打了个响鼻,车子轻轻颤。车子里帘子半动,李寂半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
言淙到底算不算个聪明人呢?为什么偏偏挑了这几日……
他叹了口气,懒懒地靠到车内软垫上,说起来,这几日真的是累的。
只是想到言邑,不知道为什么,这心总是落不到实处。
飘飘忽忽的,真是难受。
入了言淙的临时府邸,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李寂才刚进大门,就看到言淙迎了上来。
李寂连忙敛袖走上去深深一拜:「王爷厚爱,李寂怎么敢叫王爷来迎?这真是叫李寂……如何是好。」
那言淙伸手握住李寂的手,和悦说道:「你我一朝同事,哪里有那么多规规矩矩的。我知道李寂你最近忙得慌,本来夜里请你已经是打扰了,你肯来我自然高兴。你我初次见面,也不要讲那么许多礼数,来来来,请进请进。」
李寂这才抬头,看到言淙身上果然也只着着便装。灯光下面,言淙的发间居然有些斑白。李寂想到这南定王已是不惑之年,很有些老态。眉眼间与言邑是半点都不像。言邑长眉入鬓,眼厉而唇薄,平日板起脸来能吓坏人。而言淙则看来和悦,神色也是淳淳然,再加上人有点发福,看起来圆圆润润的……明明是兄弟俩,却仿似两家生的似的……
李寂叹了口气,真奇怪,又想起他了。
收拾起心神,李寂跟着言淙身后入了大堂。
「李寂你身处高位,自然不会把我们小小穷乡僻壤放在眼中。我这儿别的也没什么能招待李寂你的,不过是产了一种药材,俗名叫作金镶玉的,泡着喝有利身强体健,所以我就设了这『茶宴』,李寂你莫要嫌我土气啊。」
李寂听着他一口一个叫着自己的名字,倒是生生把两人距离拉近了不少。微微一笑,李寂也不客气:「难得王爷厚爱,李寂就生受了。」
两人坐下,言淙说道:「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你了。朝中这许多事务都压在肩膀上,难得李寂年轻有为,倒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啊。」
李寂拱手:「不敢不敢,李寂只不过是帮着左右丞相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做事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李寂一定把王爷的话带到两位丞相那儿,谢谢王爷远隔千里还如此关怀我们几个。其实既然入了朝作了官,自然要为皇上担劳分苦,不在话下。」
言淙哈哈一笑:「好了好了,自己人客气什么。我知道李寂你的苦就是了。」说着把一盏茶推到李寂面前,「来来来,喝吧喝吧。」
李寂看着那盏,是细骨白瓷,里面盛着金黄色的茶水,闻来有点淡淡药草之味,却觉得馨香无比。入口生津,说不出的味道:李寂忍不住赞道:「好茶。」
那言淙笑开了眉眼:「你喜欢就好了。」
李寂又喝了口茶,心道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些什么。
言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寂对我只怕还有些疑窦吧?」
李寂放下茶,心思电转,再抬起头时脸上一片平静:「王爷快人快语。不错,李寂的确一直在想着王爷的事。」
言淙仍是笑,看不出什么心思:「你要是觉得我有不妥的地方也是难怪。如今皇上正病着,听说朝中对我来朝有不少闲言碎语,我这时候来你要不觉得古怪那就配下上督御史之职了。」
「既然王爷主动提起,想必是有话要回答我了。」
「也不算什么回答吧。我若说只是为了见皇上一面,李寂怕是不信吧。」
李寂只淡淡一笑,不作答。
「说实在,我的确只想见他一面而已。我与这个弟弟交情不深,幼时就不交好。后来他北我南,更是相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他能耐过人,我这个作哥哥的自愧不如。仅此而已。」
李寂仍是不答。
言淙看着面前年轻人的容颜,微微眯起眼。对方的神态让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言淙吐了口气:「他做事倒是出人意表。不说别的,单说这几年还不婚,立了我们二哥的孩子为储,真是让人意外。」
李寂端着盏喝了一口茶,「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言淙心中有些不舒服,但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的身子向来好,这场大病来势汹汹,真让人担心啊。」
李寂又应了一声。
言淙轻轻倾身:「万一他有个什么万一,李寂你该如何自处?」
李寂抬目,烛光里两人目光相接,潋滟着一室刀光。
李寂轻轻一笑,手指沿着那盏边溜了一圈:「王爷担心的是?」
「李寂近些年来窜升得快,看不到身后的妒嫉目光吧。」言淙哈哈一笑,「人人都道你是有着皇上力保才到今天。万一……」他垂下目光。
李寂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王爷厚爱,就算有几个人妒嫉也做不得大事吧。」
言淙大笑,李寂言下之意不在话下:「李寂真是知情识趣的人。」
临走之时,言淙又送了李寂一大包「金镶玉」。
李寂笑着接过,坐上马车时笑容仍然不减半分。摸索着那包裹,就着昏暗的天光,李寂看到里面还夹着一叠银票。
天阴阴的,云彩一直压下来,要下大雨了。
直到回了府,门合上之时,他才把那包东西扔给周伯:「给我放得远远的,不要让我闻到那味道!」
周伯虽然不解李寂为什么突然勃然大怒,不过摸了摸鼻子抱着那包东西退下,心想明天再教导少爷谦恭敬长之道比较好。
李寂冲到房内关上门,黑漆漆的一片里他一个人坐下。
窗关着,只能听到外面一片大雨之声,风吹着窗棂作响。
风雨更大了。
李寂慢慢吐着气,只觉心中郁结。
门外传来谨慎的脚步声,像是在探望着黑暗屋内的情况,李寂振作精神唤道:「是阿北么?」
阿北的声音响起:「是的少爷。」
李寂点亮了烛火,打开门,阿北进来,一躬后回话道:「少爷,你要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果然没错。」
李寂的神色一肃。
阿北继续说着,李寂听着,心里已有打算。
一夜无眠,曾经好睡的岁月好像离李寂远去了。
看着窗纸慢慢透出亮白,李寂爬了起来。一天又开始了。
先进宫问了皇帝的病情,然后再和左右丞相会合,开始一天的忙碌生活。
只是这次有点特别。由于言淙的到来,按照礼官的安排,午后开始将有一系列仪式,算是迎接言淙顺便为皇帝祈福。
李寂入祈元殿,还是没什么好消息。青博的眉头皱得更紧。李寂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然后去左右丞相办公之处傅谟阁。这几日为了方便,他已经把所有公务都搬到那里进行,以便三人沟通。
过去的时候,两个老人都已经在了,三人招呼了一下立刻就埋首各项事务。
过了一个时辰,李寂抬起头,忽然说道:「两位大人,南定王府上的茶挺好喝的吧。」
两个老人同时陡然抬起头,视线一僵,然后脸容尴尬,「哈哈」了几声就低下头去。
李寂心中了然,脸上笑容不变。低下头去继续批阅摺子。
心里那一口气,直到正午无人之时才轻轻叹出。
李寂看着院落里渐渐深了的树荫,那影子遮住他的眼,看不清这天地。
李寂慢慢闭上眼睛,忽然觉得一阵冷意。
按照朝例,每年言淙都会入京面圣,想来每年两个丞相都收受了不少金钱「礼物」。今年是李寂第一次爬到与那两人抗衡的位置,所以言淙也准备了他的份。
外官入京向上级官员「馈赠」礼品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李寂也曾遇过几次。南定王的「礼物」却显得更重一些……
李寂再度叹了口气。
夏天就快到了吧。
因为皇帝正在生病,所以给南定王特办的仪式很简短。仪式结束后,南定王立刻到皇家圣地珏潜为皇帝祈福。根据规矩,皇族可到珏潜为社稷祈福。入者必须斋戒沐浴然后诵经默念。
李寂与两丞相守在珏潜之外,直到言淙进门才回转。两个丞相先行,李寂又吩咐了几个守卫些事情这才离开。
马车行到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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