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秦蒙良应诺。虽然要求有些奇怪,不过李寂是老大,他说了算。
李寂上了车,听到马蹄声答答,他闭上了眼睛。
等到远离了都尉府,他才撩起帘子对外面车夫说道:「还是回傅谟阁。」
车夫讶异:「晚了呢。大人要不要用了晚膳再去?」
「不必,直接过去。快一点,我想到有些事还没处理。」
车夫应了,马鞭俐落地响起,马蹄声疾了很多。
李寂心中暗暗算计,估计今晚上秦蒙良的人就会查问南郊。如果南定王事先已经与秦蒙良暗暗知会,那么很快秦蒙良就会派人找机会通知言淙;如果秦蒙良事先不知道南定王之事,那么最晚明天早晨南定王也会收到下人的暗报。
虽说早就要人守着珏潜,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李寂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讨厌争斗这档子事啊。
当天晚上,李寂一夜未睡,辗转反侧,听着窗外的雨声。
第二日一早,李寂早早起身,径直去了傅谟阁。按两个丞相的脾气,他们往往起得早,通常比李寂早半个时辰办公。这一次倒是李寂赶在了前头。
只过了一会儿,左右两位丞相就到了,见到早已经在了的李寂愣了一愣,李寂揖了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吩咐外面:「你们看着外头,谁来都不准进,我有事跟两位大人商量。」说着,掩上了门。
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两个老人脸上狐疑,都不知道李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寂坐到位置上,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皇上醒了。」
两人大惊:「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们?」两人面面相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昨天凌晨被叫进宫的,那会儿皇上早醒了有一个时辰了。结果刚见到皇上他就大发了顿脾气。」李寂慢慢掏出一张纸,「两位大人请看。」
梁克泯看了一眼褚千秋,两人凑过去就着还燃着的烛火看那份白纸,一看眼睛突突的跳,分别吼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个是皇上早些时候派人查的,每回南定王到京城里来后两位府上开支结余的大致帐目。包括这一回的。皇上这回可是气得不得了。」
两个老人面如土色。
李寂又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样子:「本来,外来官吏王侯入朝给朝中众人送点礼什么的并不是什么罕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不过这回错就错在南定王不该趁皇上病的时候这么大肆送礼。你们也知道,皇上这都病了几天了,说难听点,难免有点烧糊涂了。也不知道哪里的人去查了这笔帐,给皇上一过目,皇上这还不往歪里想哪?他昨天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是这时候哪能让南定王入朝的。可怜这命令本来就是皇上自己下的,我们作下属的哪能多说话啊。我在皇上面前一力保证,两位大人收的这些钱只不过是普通礼节,与什么谋反之类的事情一点没干系。」李寂说得好似真有此事似的,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青,李寂的心里越来越沉:原来自己真的很善于撒谎……
梁克泯一把揪过李寂的衣领:「你这厮,你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
李寂没有挣扎,苦了脸:「怎么可能是我呢?两位大人应该也知道,今年我可也是收了礼的。告诉皇上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梁克泯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慢慢放开了李寂:「那你怎么脱身的?」
「我当场就跪地上朝皇上求饶,说是南定王送的那些药茶我根本还没去瞧过。虽然这谎撒得不地道,不过皇上到底还是没追究。」
褚千秋厉色追问:「皇上饶过了你怎么就过问我们两个的事?」
「怪只怪在另一点:两位只怕还不知道吧,南定王入京之前在南郊留了五百兵卒!」李寂此话一出,梁克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恐惧至极。
李寂叹息,果然这两人是知道此事的。但是他只作没看到的样子:「皇上也不知道听谁的话,察知了这件事,再把您二位这许多年收南定王的『礼物』的事一联系,那还不气炸了啊,一定说是你们三人『勾结』。昨天要不是我拦着,只怕他一定要问罪于人。我只说那钱财来往只不过是寻常交往,而那些兵卒说不准只是巧合。依南定王的聪明,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虽然我这藉口一时找不出更好的,不过总算劝了皇上再三查证后再行处理。」
两人脸上汗水涔涔。
李寂又说道:「我们说心里话,南定王的确是权倾—方,可是京城里到底是皇上当家。皇上的脾气我们也知道,多少刚硬,说一不二。若是真发作,只怕谁也吃不消。」说得对面两人连连点头。
李寂从怀里掏出封盒:「好在我后来还是拦住了。后来皇上身体也吃不消了,不得已,下了这么道诏书,要我全权处理。」
展开盒内锦书,梁克泯与褚千秋粗粗一看,果然是皇上的御笔亲书,上面说的也不差,要李寂全力查处此事。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梁克泯立刻对李寂说道:「李大人当时说的不错,我们与南定王只不过是共事一朝,平时稍有来往而已,哪有什么勾结?还望李大人帮忙,在皇上面前为我们澄清哪。」
李寂把锦书收好:「这次澄清事小,两位大人怎么想办法从中撇清干系才是正事。」
「撇清干系?」梁克泯露出深思之色。
「嗯。依我愚见,两位大人不妨把前面收的钱财赶快整出一部分,到时我呈给皇上,就说两位碍于南定王情面,不得不收,不过一直没用,历年来铺桥修路,造福百姓,还有结余。」
两人虽然颇有些肉痛,但是粗粗一想倒也有些道理,于是都点头应道:「好,就照你的话办。」
「银两的事情好办,皇上想必也不会信我的话,不过大人们把钱交出,他也没话可说了。可是南定王驻军的事,两位也得做做计较,如何从中撇清……」李寂也装出了思考之状。
粱克泯当即说道:「这事好办。我立刻叫京畿都尉去查,若真有这样的事,等南定王出了珏潜,立刻就请南定王自己想个法子,把那些兵卒都撤了。」
李寂笑道:「这法子好。由您二位出面,一来可以表示两位始终勤政,二来也与南定王保持距离。这件事过了之后,两位再行向南定王解释便是。这会儿可千万不要传出风声。免得不小心又让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问我们三个的罪了。」
「李大人放心,我们了得。既然李大人为我们打算,我们自然明白分寸。」梁克泯面露感激之色。
李寂叹道:「这样便好。」
事情告一段落,李寂坐下喝茶,看着那两个老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一招,便叫做借刀杀人,
当天,梁克泯嘱了秦蒙良查证驻军之事。本来两人想着查证多半需要一天,那到时便有时间告诉还在祈福的南定王,没想到秦蒙良见两人又来询问,立刻把前一日李寂吩咐他查到的消息告诉了粱克泯,至于消息来源,秦蒙良支吾说是「最近百姓传言……」两个老人大惊失色。
下午,言邑传了三人入殿。梁克泯与褚千秋迫不得已,以「刚查知此事」为由,把驻军的事情呈上。言邑果然大发了一顿脾气,要求两人立刻「严办」。当下粱克泯二人当堂斥责南定王违制悖礼,要求京畿都尉立刻把那五百人赶出京师。南定王得知消息,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左右丞相大人指责自己的罪名。
言淙阴阴瞪了两人之后,跪下受罚。
言邑说道:「皇兄关爱于我,一意来探,言邑感激。皇兄一时情急,犯了祖制,应该受罚,命削封地百亩,以示薄惩。左右丞相劳苦功高,应该大赏。」
说这话时,李寂偷偷抬头看言邑,言邑那时正看着言淙,眼中平静无波。
李寂忽然想到,跪下那人,是言邑的兄长。
然而言邑并不在乎,在他眼里,言淙也只不过是,棋子一枚。
当场,梁克泯与褚千秋的脸都绿了:整件事中只有自己充了恶人,这下与言淙的关系是再难修复了。转头去看李寂,李寂正诚惶诚恐听旨。
两个老人心中雪亮:此次是被李寂摆了一道了。
当天,言淙出京。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人脉被毁,封地被削。还不得发作。
天下军权,言邑手中执七成,如今言邑病已好转,谨慎的言淙只能回去。
待朝中人都退了,言邑舒舒服服地躺到榻上,朝李寂说道:「按你的主意照办,这场戏还不错吧。你趁着言淙还在珏潜不便与外联络,使的这招离间计算是不错。不过若是梁褚二人不上当,或者言淙及时得到消息,撤了驻兵,李寂你又待如何?」
李寂道:「臣愚昧,考虑不了那许多『如果』,只能挑个看起来胜算最大的办法用。让皇上见笑。」
居庙堂之高,李寂不知道应不应该为现在的形势感到高兴。他只觉得有点疲累,也为自己的黑暗心思感到茫然,然后对言邑有一点的不明怨懑。
李寂心道我用的是借刀杀人,幕后黑手却是上面这个凶徒,也算是充当了他的「走狗棋子」。再风光,自己也不过是那样的地位而已……
然后他一揖,说道:「皇上英明。」
言邑的声音响起:「李寂,你心中定是不服。不过要记住,知人善用乃是作战第一要务。我信你。」
李寂心中一滞,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也只不过再揖,然后告退。
言邑看着李寂的身影,远远地叹了口气。
那年九月,左右丞相同时呈书请辞,都以「年迈老朽」为由,要求离开朝事。
言邑准。
之后,李寂拜相,时年二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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