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唐之盛世,首推贞观之治,后为开元盛世,其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长安城内一片繁华荣景,国运昌隆
之象令朝野礼赞大唐天运历久弥新,盛世千秋。
但自开元二十四年起,唐玄宗宠信李林甫,因而疏贤臣,不再任贤纳谏、励精图治;近小人、亲奸佞、纵情声
色、渐肆暑欲、怠于政事,终至开元盛世逐渐萧条,遂使后世留有〃春宵苦短日高超,从此君王不早朝〃等句讥
之。
所幸,当时北方赖有三位名将驻守以为屏,使强敌不致南下兴兵扰民,然即使是贤能之臣、忠义之士,无法遇
明主亦无力回天。
〃龙城飞将皆俱在,胡马难以度关山,东有镇远北灵武,西有威武护大唐〃等诗句盛传于民间,百姓口耳相传,
孩童可歌可吟。
然,史事如镜,能臣与昏君,终究只能存在一方,孰存孰亡,且看天命如何为之……
第一章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滚滚翻腾的黄沙,阵阵叫嚣的北风,两军对峙各据一方,为首的大将似
有默契般地隔着一条涓流对望,任两方旌旗飞扬,许久,似相互凝望又似彼此衡量,双双均企图看出对方的弱
处加以击杀。
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
意末已——两将身后是一时间无法细数的兵士,有老有少,个个执刀张弓、杀气腾腾,却又异常地静谧,气氛
诡谲。
须臾,两军大将高举手上闪着银光的大刀一喝,座下的马匹骁勇冲向敌阵,牵引震天的嘶杀叫阵声和身后紧跟
着举刀挥舞的步兵举步冲向前,就在一方先行踩过涓流时,仿似已注定了孰胜孰败一般,大军压境有如大象踩
辗脚下的一群蚂蚁,互不留情的砍杀于焉开始。
若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鲜血染红大地,差点就教人忘了原先
土地的颜色,坐在马背上的两军为首者,眼中只有对方,全然将对方看作自己的敌人,为了除去这敌人,必须
排除挡住他路的兵士,举起利刃砍杀前来击般的小小士兵,两将的眼中只有彼此。
终于,将与将之间只有一个马步之隔,双双露出诡异的笑,没有吆喝声,马匹已受主人命令向对方冲去。
银光交击出红色火光,一方吃力接下,一方冷凝微笑以对,孰胜孰败仅一招间决定。
忽而一方俐落地闪过银刃,一方将首末意识到情况生变,甚或可以说在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时,便见自己的头
颅和身体分家,视线愈来愈模糊不清,被急急奔逃的士兵踩在脚底,想呼喊已无能为力,竟成一坏黄土冤魂!
得胜的一方将领冷笑末减一丝一毫,更因己方的胜利而狂笑,招来随侍的副官,接过恭敬递来的大旗,狠狠插
上敌军败将从马上掉落的尸首,狂妄的笑声作为欢送敌人溃不成军撤退的贺礼,讽刺且张狂。
黄沙依旧滚滚,北风依旧叫嚣,然一将功成万骨枯,败将末有功,更留有一身耻辱,死后史家留何评价已不可
知,只知在战后的黄土地上,血河取代涓流,数不清的尸首替代倚流而生的矮草,夕阳与血同时染红大地,胜
利的旗帜在风中飞扬,写着胜国之名——大唐& & & & &
幽州,亦称范阳,为感唐扼制东北咽喉的重地,而卢龙镇则为扼守东北之军事重镇,亦同时控制东北与大唐百
姓之交易,故虽名为军事重镇,也因地近北族蛮夷而成为南北货交易之商业重镇,繁华荣景与江南苏杭无异。
既为重镇,亦难免有异族人打劫粮草之事情发生,其中尤以契丹人为最。每逢秋收,家居近北之百姓必遭其抢
夺收成,但自从西门独傲被册封为范阳节度使以来,打劫粮草之事逐年减少,西门独傲之名于契丹族人耳里,
与食人猛狮无异,因此,近几年东北再无征战,百姓得以安定。
西门独傲,官拜范阳节度使,册封镇远将军,其功迹非一时间足以道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唐朝皇帝将
东北十万大军交子他手,镇守边疆以防奚、契丹二族南下侵扰大唐百姓。
然,拥有重兵必定忠于唐主吗?
这个疑问始终盘旋在副将丁忠心里,只不过他没胆去问,主子的性情捉摸不定,就像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为
什么能从一介小兵忽而受他拔擢成为副将。
昂首阔步迈向将军府主堂,右手握着远从长安城传来的急令,他的脸色不见一丝急迫,长年征战,早将他的性
子磨得冷静。
〃敢禀将……哇哇……〃昂首阔步仅止于跨过主堂门槛,取而代之的是踉跄步伐与慌张,磨得冷静的性子此时似
乎没啥用处,咚的一声,丁忠双膝跪下,〃请、请将军恕、恕罪!丁、丁忠不是有意要……〃
低沉的笑声和娇笑的女声在主堂里回荡,丁忠拗黑的脸此刻是红成一片,连抬头都不敢。
主堂之上唯一一张象征兵权的高位,现下正坐着将兵权悬挂在身、将几乎半裸的女子拥在身上的主子。
天!这里是主堂,是将士们有可能经过之地啊!丁忠在心里直呼,瞧见这光景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想了想
,丁忠心里不禁发毛,主子会怎么惩罚冒犯他的人实在没有人拿捏得准。
〃下去。〃比笑声更为低沉的命令佣懒出口。
〃是!〃丁忠得令,心下正庆幸主子不怪罪于他,立刻弯身向后退。
〃不是你。〃低沉的声音带有淡淡的笑意,把丁忠的紧张和庆幸看成一出有趣的闹剧。
〃啊?〃丁忠讶然抬头,只见半裸女子早已不在主子怀里,才知道被斥退的人是她不是他。
〃进来。〃与先前女子欢闹的男子外衫大开,露出一看便如是练家子的厚实胸膛,他连整衣都懒得,完全不在乎
自己凌乱的样子会给部属什么样的想法。
〃是。〃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丁忠哀怨地想,已经做好掉脑袋的打算,幸好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不会祸及其它人
,〃丁忠自知有错,请将军降罪。〃
〃长安传来什么消息?〃西门独傲只手撑额,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佣懒低沉的嗓音问傻了丁忠。
〃呃?〃一时意会不过来的丁忠愣在当场。
堂上冷然的眼朝阶下跪着的丁忠扫一眼,薄唇缓缓开启:
〃你以为我会为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责罚能上场打仗的你?〃
〃丁忠不敢。〃
西门独傲勾勾食指,〃把手里的传令交上来。〃
丁忠步上阶梯,恭敬地呈上传令,立刻退回原地跪下。一会儿,低沉的哼笑在自己头顶响起。
〃又有仗打了。〃先前冷如寒霜的眼中忽而闪动兴奋的精光,唇角斜挑,彷佛多日末曾进食的 野豹今日终于见到
猎物般,流露出饥渴与迫不及待的强烈气息。
这嗜血的模样,让丁忠打从心底起了寒颤。
老实说,他很怕见到主子有这种表情,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虽仍摸不透主子的性情,但至少也知道当见着主子
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表情时,就代表北方边境将有战事发生,而且绝对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主子对敌人不留活口及斩草除根的作法,让他们范阳军在民间又有个〃肃杀军〃的名号,就不晓得堂上的主子知
不知情了,但丁忠推测向来没有任何事能逃出他盘算的主子定是知道,而且乐在其中。
〃敢问将军,这回我们的敌人是……〃
〃契丹。〃西门独傲简短道,〃皇帝的意思是要我攻溃契丹,一统北方。〃
是他太多心吗?丁忠偷偷抬眼瞧主子的表情,斗胆地问:〃将军为何面露不悦?〃
不悦?〃到底是跟我多年,丁忠。〃西门独傲起身步下阶梯拉起他,径自往外走。
丁忠自然紧跟在后。
〃如果击溃契丹,对唐朝皇帝而言是一项可名扬后世的功迹;但于我……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
〃将军?〃
〃如果取下契丹……〃西门的傲突然停在后园花丛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无心赏花,但他似乎故意使人有
此错觉似的将目光落在绽开的杜鹃上,这份假象的优闲,随着他勾起的唇角与吐出的话语在一瞬间冷冻成霜,〃
以后还有仗打吗?〃
〃将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丁忠吶吶开口,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就当是我说笑。〃西门独傲冷眼瞥向副将。当年一眼看出他是可造之材而破例提拔他,只可惜他太忠心了,才
会三不五时被他随意的一句话给吓呆。
丁忠颔首以对,可是在见到主子摘下一朵盛开的杜鹃揉碎在掌心时,他就不觉得主子刚才是在说笑。
〃不用跟来。〃西门独傲转身向马厩,头也不回地离去。
丁忠得令,留在原地,目光落在被主子毫不怜惜丢在泥地上的杜鹃花。有句话叫〃辣手摧花〃,是不是在说主子
的行径?
更何况,有哪位臣子会称当今圣上为〃皇帝〃或〃大唐皇帝〃的?
之所以会疑心主子对大唐的忠诚正是因为这样啊,丁忠瞪着残花,脑子径自陷入思考。
当圣上封主子为范阳节度使、册封为镇远将军领兵到幽州驻守时,他确定自己看见主子脸上的笑意;还有到这
儿之后主子完全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一律以〃皇帝〃称之的行径,要他不怀疑主子对圣上的忠心都不成。
可是,虽然无视远在长安的圣上,主子却也没有拥兵自重的举动啊!就是这点让他迟迟不敢认定主子有反叛之
心,明明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却又事事依圣上旨意出征打仗,阻止奚、契丹南下扰民,他真的不懂主子心
里在想什么。
主子到底是忠于大唐还是有谋反之心?& & & & &
滚滚黄沙,阵阵烟尘,北方景色说苍凉也还不至于,但要说它繁华,又不若长安、江南的情景。只能说,因为
长年累月的战与守,让幽州自有一股活络的气氛。
御赐的天山宝马飞快奔过驰道,冲出军营,不一会儿便来到山脊,放眼望去,如巨龙似的屏障映入眼帘,是各
朝各代为因应北夷南下而建的长城。每一个朝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