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悦吟不管不顾,要往外冲,让顾老爷谴人拦下,几番挣扎,白狐终被夺去。亲眼瞧着白狐被收进法宝,魂飞魄散。那顾悦吟神魂俱裂,血泪披面,大笑三声,晕厥过去。
那日后,顾家少爷终日疯疯癫癫,揣着铃铛,对着铜镜勾画眉角,吃吃笑道:“狐儿,你这手可是越发巧了。”闹了几日,顾悦吟便一病不起,药石无效,靠着舌根下压人参吊命。
这日,下人端了汤药进来,刚到花厅便听得铃铛脆响,又听顾悦吟叫:“狐儿,等等我。”那人忙走进去,却见顾悦吟端坐榻上,面色红润,哪还有那副病鬼样?问之,却呆傻如旧,不知所言。榻下,铃铛已碎,金光闪闪。
诸位看官,你道是为何?原是那顾悦吟投胎转世时,一缕魂魄缠着那九尾白狐不肯回归元神,誓言要同生共死。本欲回报顾家二老抚养之恩后,便与其远走高飞,不想出了这祸事。今儿这白狐已死,那缕魂魄亦无心恋慕尘世,追随而去。
有道是情之一字,苦煞良多,妖亦如此,人又何如?
肏鬼
雨夜,青灯,油伞,西子湖畔。
寒风里烟波绵延,迢迢迤俪,衬得他柔美如画。单是那投于粉墙的影儿,便是千般风情万种销魂,柔媚入骨。酒不醉人人自醉,看一眼,心内便如百爪齐挠,麻痒甜酥,全部涌上。
来人看那沈腰一握,纤美秀巧,只一个背影便迷得人颠倒若此,身周如有淡雾烟霞,恍惚间,神仙中人。
他惴惴地上前,脚步轻放,生怕唐突了佳人。踌躇再三,轻声细语:“这位公子,天已入冬,这寒风夜雨,怎在外头徘徊?得了病可如何是好。”
美人吃吃一笑,道:“多谢兄台关爱,在下只因于家中烦闷,出来闲行几步,不想这雨越发大了。”声线柔美如春风拂面,杨柳绵延。
他面颊通红,生性羞涩之人,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既然如此,何不移步到在下陋屋一避,待到雨势减弱再走不迟。”
美人低笑:“多谢贤兄,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言罢,轻轻回身,那瞬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他目瞪口呆,好一个脱俗的绝妙之人。
“在下柳穆篁。”美人臃懒一笑,眉眼间自然流露风情,中央一点朱砂痣,美艳绝妙。
他忙回礼:“在下林凉。”
柳穆篁微笑:“我知道。”
林凉惊讶道:“你知道?”
柳穆篁低低一笑,收起油伞,靠近他。沁香袭人,轻绡绰约,骨酥如水。
二人相携走远。
烟波浩袅,竹纸清响。瞧那苍绿丛中,璇玑碎锦。
粉墙的那一面,轻纱狂舞,雨打花落,却是目之所见的最为精致华美的兽笼。
凑近细瞧,便见那清秀书生被缠裹在丈许的黑发中。万千蜿蜒,似虿盆,似深渊。
惨白肌肤溶化在那一片黑与白的沼泽中。越是挣扎,越是深陷。他身上,黑的墨黑,白的雪白。
被翻红浪,尘世的厉声尖叫,歇斯底里,就在耳际。
林凉睁眼,意识到并非幻觉。那叫声,锐利地刺痛耳膜。有什么东西喀啦啦的一阵动摇,与帘外潺潺雨声相汇。扫视四周,九华帐内度春宵,蒙尘前事滚滚来。
“醒了么?”身上那人低低一笑,销魂噬骨,红尘的泪。动作愈发迅猛,那瞧着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竟蕴含着如此惊人的力气。他如离水之鱼,脱了力,缠裹在黑色的虿盆中,任那人往死里弄。
天际已泛白,他下身精涌如潮,似要将体内精气完全抽光。
云收雨住,林凉清醒过来,却见底下躺了个人,赤身裸体,如同呱呱坠地之时。伸手去碰,却穿体而过。
但见那人轻盈翻身,朝着这头嫣然一笑,林凉惊骇莫名:是我?!
是他,却又不是。看那眼底眉梢,千种风情,柔媚彻骨,眉心一点朱砂痣,美艳绝妙。
“这肉身如今已是我的,我要你这负心人也尝尝成为孤魂野鬼的滋味!”声线柔美,依旧如春风拂面。
常言只道鸳鸯同命,何曾听过鸳与鸳?想那遥远的年月,他亲眼见这柳穆篁被肏而亡,却顾自逃命。恩怨情仇,逃不脱的孽。惟有叹一句:前世债今日还。
菊精
阴冷的天幕像要压下来,喇叭唢呐叫魂般嘶鸣,纸钱飞舞在空中。黑色的棺材盖铺了殷红的毯条,一只红毛大公鸡捆在上头,那鸡半死不活地瘫着,时不时伸长脖子朝天空嗷叫。
四个似死非死的男人抬着那副棺材,没留意踩到石块,棺材便摇摇晃晃,由里面发出闷闷的咯吱声。阿葵缩了缩脖子,抬起头,眼睛下面是明显的黑晕,他强忍下要打呵欠的冲动,手里撑的“引魂幡”在热风里荡来荡去。走在前头的爹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人有三六九等之分,即便在同一种族中却也是不能免俗的,例如死人。村头阿伍婆在世上熬了一辈子,死了还要被烧。老人们都害怕火葬,可阿葵的祖父不知为何,非常害怕死了被埋进土里去,千叮万嘱着等他死后,一定要烧了,骨灰撒到村后的河里去。
“不能埋在土里,他在那里,我不要到死都让他缠着。。。。。。”祖父病重时,总是重复说着这样的话。
阿葵是在他祖父头七那晚回来的。阿葵十五了,在镇上念书,一年才回村里两三回。他长得又高又瘦,四肢像猿猴一样修长,身体干扁得像核桃,面色苍白,一年到头都没有血色。这厮穿一白惨惨的睡袍子能吓鬼,学堂里住宿的同学晚上就常被起床撒夜尿的阿葵吓到。
祖父在世时阿葵跟他没什么接触,如今死了也不觉得哀痛,走在送葬队伍里干嗷着,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走在后头的族人倒是哭得挺欢,总喜欢骂祖父为“老不死”的后娘也哭得跟死了亲爹似的,可阿葵分明能看到那个女人眼里的笑容。族人头上清一色白麻布覆盖着头发,麻布一直垂到腰,风吹起时就轻轻在背后摇摆晃荡。偶尔两个走得近的人的背后麻布被搅在一起,再由后面的手无声的分开。阿葵愣愣看着,有些想笑,又怕被他老子揍,憋了半天憋出一股尿意。
黄土坡快要到了,穿过树林时抬棺材的好似更加卖力,那口棺材竟然剧烈震动,咣咣声响。喇叭声很响,把那声音掩盖住了,族人们没有留意,依旧边哭丧边走着,阿葵就走在棺材前面,自然听得很清楚。他心里有些发毛,又有些说不明的兴奋,腹下三寸地方开始胀痛,然后他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
昨天阿葵刚回到寨子,他爹瞪着两只黑眼圈跟他对峙了半天,“你还记得回来!”爹厉声道,给了他个耳刮子便脚步不稳地回房睡了。
阿葵打出生就没见他爹生这么大的气,被打得懵了,像块木头一样站着,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后来长老把他拉进屋,指了炕让他坐,他一屁股坐那上头。接着觉得有啥硬硬的东西铺在炕上,阿葵伸手往那边一摸,摸到一块麻布,他回头一看,祖父的脸就在手边。
阿葵全身的血都凝固了。祖父灰白的脸带着奇怪的表情,看得阿葵心里发冷。没有生气的尸体,僵直地躺着,可他觉得祖父好像还有话要说。
阿葵汗毛直竖,一阵阴风从门缝吹进来,风声里似乎夹带着什么东西,很淡的香味,还有说话声:“我会来带你走。。。。。。”
阿葵尖叫着跳起来,惊动了外屋的人,冲进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将他一顿臭骂。
送葬的队伍还在继续走着,阿葵听着棺材里的响声,想着寨子里关于祖父的传言。听说他年轻时是远近有名的美男子,寨子里外的姑娘都对他存了份心思,后来他不知从哪里移了株菊花到寨子后面的山上去,回来时脸上带了道疤,像毛虫一样丑陋,生生坏了那张脸。
本来挺开朗的一个人,越来越沉默,自己搬离寨子,到山中的小屋住,阿葵以前帮他爹送东西上去,看到那间简陋的茅屋后面,竟然种了遍地的黄菊。祖父站在花丛中,望着那些菊花,面色铁青,喃喃地说:“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黄土坡到了,空地上架着高高的木柴,浸透了油。寨子的人木木地站在周围,那些男人将棺材抬到木柴上面,阿葵跟着他爹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额头都流血了。抬棺材的人低声说:“奇怪,棺材好像变轻了。。。。。。”阿葵耳朵尖,听到了,也没说什么。
木柴点着了,发出剥剥的声音。熊熊火光中,阿葵看到一道金黄色的影子冲了出去,他惊愕地张嘴,族人似乎没看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火化的过程。
阿葵直直地望着越烧越旺的火,眼睛酸痛,泪眼朦胧中,他看到火里映出一幅奇异画面。
那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那时候的天空跟现在不一样,而是非常蓝,晴朗的天色,蓝得刺目,却一点都不明媚。
一身黄衣的俊美男子撑在另一个男子的身上,那个脸上带伤的男子躺倒在枯黄的草丛中,片片菊花瓣落在他的黑发之间,很快就被身上人的动作摇下泥土里。
“不要忘记,这道疤就是你属于我的印记阿。。。。。。”男子温柔地抚摩着身下人的脸,低声说。
空气中有着令人不快的郁闷感觉,快意的颤动,与凋落的菊花瓣,碾碎了,埋藏了,消失了,连同那段禁忌的爱恋,一起消融在那个窒闷的午后。呻吟声,喘气声,呼吸声,还有他在耳边的哭叫求饶,清晰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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