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黥便有些讪讪,解释说道,“我只黄英这一个兄弟,他又还小,教我如何能不牵挂?”
白希嗤笑起来,根本不以为意,说,“你如他一般大的时候,不是都去人间偷取夜明珠回来献与陛下了么?他不过去黑河运滩石罢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黄黥辩解道,“我那时却是不得已,若不是爹娘俱已不在,族里众人并不看顾我们,我哪里用得着走那么一步险棋?”说到这里,却又觉得奇怪,反问他道,“那时你还小罢,怎么会知道我偷取夜明珠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似乎看到白希微微脸红,只是再去看时,这人仍是一副死人面孔,没有丝毫异样的说道,“那时你自己在我们面前吹嘘了许久,想装作没听到也难。”
黄黥仔细想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说,“你那时跟我习过幻术么?”
白希听他口气,便知他其实并不记得,便淡淡的说道,“果然贵人多忘事,只怕黄大人早已不记得白希这样的无名小辈。”
黄黥听得十分汗颜,心想,若是我那时果然教过他幻术,也不知是说过还是做过什么叫他记恨至今的事,不然他怎么这样念念不忘?
便小心翼翼的看着白希脸色说道,“我那时教得不好,实在是误人子弟了。”
白希微微皱眉,说,“除了陛下,难道还有谁的幻术能胜过你的么?”
黄黥便是再怕得罪眼前这人,也说不出除了陛下还有哪个的幻术能胜过他的,嘴巴张了又张,终于小声说道,“这山里倒也没有了。”
狐王不肯离去这长白山,长老们不得已,只好将宫殿修建在这长白山里。各族的狐狸都来这长白山中侍奉陛下,也有不称狐王心意的,便被派去远处。黄黥当初是因为年纪轻轻便幻术了得,所以得以进宫来侍奉陛下。
只是进宫者甚众,能讨得陛下欢心的却少之又少。黄黥当初独自去人间盗取夜明珠,也是剑走偏锋,棋出险着,想着若是能博得狐王的欢心,自此便是族中诸人都有荣光。
那夜明珠也是世间少有,陛下见了果然喜欢,便许他常在宫中随侍。那时宫里小狐众多,教习重任便由狐王点了数人分担,因他幻术出众,所以也点了他的名,命他前去教习小狐幻术。
黄黥想,原来他那时便已进宫侍奉陛下了,我还以为他一直是在这山野里的。
又不解起来,想,那他如何出了宫去,医路又怎么与白雍,白丰他们那样不同?
便说,“我那时年纪实在轻,若是得罪了您,还请见谅。”
白希看他许久,才说,“你那时可不是这样说话。如今这样,是不是怕开罪了我,我便会在药里下毒?”
黄黥满头的冷汗,尴尬的厉害,口是心非的说道,“你是怎样的人物,怎么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
白希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就好,不必这样惧怕。”
黄黥听得有些恼恨,又好笑又好气,心想,这人怎么这样,虚与委蛇的话没有一句听不出的,嘲讽的话却都当了真。
于是也不再与他多说。
又过了两日,白希提了碧纱笼来见他。黄黥揭开遮盖之物,见笼中果然是他旧日所养的绒蝶,欢喜异常,连连道谢,说,“这几日险些闷死我了,如今有了绒蝶,便是不能出门,也可以解闷。”
白希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怎得,问他道,“我常见你驱使绒蝶,也不知是什么法子?”
黄黥心想,这可是我辛苦练就的本领,族里再没有人可以比得我的,怎么好告诉你知道?
便搪塞道,“我教习他们辨别我的声音,听我的号令,教他们飞便飞,教他们落便落,要这样才可带出。”
白希看他一眼,似乎是信以为真,沉吟许久,才又说道,“听人说你可以令绒蝶起舞,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件本事他也在许多女子面前卖弄过的,如今听白希提起,也是许久不曾用过,一时技痒,便唤了绒蝶自纱笼里飞出,教几只落在他指尖,其余却如随风落花一般,缓缓散开了来,落在地面。
黄黥对着指尖的绒蝶微微一笑,说,“不如就舞一曲浮舟罢。”
话音刚落,那些细小的绒蝶都翩翩飞起,却又有几只悄然飞起,落在白希鬓角,迭成花瓣模样,黄黥脸色发黑,暗道不好,连忙唤那黄蝶回来,尴尬的赔笑说道,“我从前都是给女孩子看的。”
白希脸色丝毫不变,只是淡淡的说,“黄大人一向都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看仙灯》 狐狸文 6
黄黥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勉强笑笑,手指微微一晃,绒蝶便纷纷落回纱笼之中。黄黥将碧纱笼盖住了,才客气的说道,“这些没出息的把戏都是给女孩儿看的,还是不拿出来碍您的眼了。”
白希见他脸色不好,迟疑片刻,竟然开口问他道,“你生气了?”
黄黥有些吃惊,却只是摇头,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是我冒昧了。这样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您可千万不要见笑。”
白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是很不会说话?”
黄黥心里大不自在,他原本便只有幻术拿手,也不如别人狡猾多智,也不如别人英俊貌美,这些他早就有自知之明。白希若说别的倒也罢了,偏偏这一句却戳在他的短处,教他心里泛堵,竟然大不是滋味。
白希也不知想着什么,突然说道,“年幼时你曾教我幻术,似乎也是我惹你生气了,只是至今也不明白究竟为何。”
黄黥哪里还记得那许久前的小事,便想,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客气的说道,“我怎么都记不得了,大约也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
白希说,“那时你教我们幻术,我说可以配出一味香药来,能将幻境破开。”
黄黥终于有些回想起来了,许多年前他在宫外教那些小狐幻术,其中有一个个子最矮,看起来最小的白狐,听他讲完要义,便甚是嚣张的同他说道,“我可以配出一味香药来,能将幻境破开。”
黄黥当时只觉得好笑,便说,“有些法术的确低微,用药草燃起便可破解。只是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幻术都那么容易破解的。”
那只小狐抿紧了嘴唇,突然问他,“你的幻术是最厉害的么?”
那时族里还有黄奕在,他又年纪轻些,并不敢自夸,只是含蓄地说道,“未必是最厉害的,但能破解的人,只怕也屈指可数了。”
那只小狐看着仿佛雪团一般,说出话来却丝毫没有可爱之处,张口便说,“那我日后配出那味香药来破你的幻境便是了。”
黄黥那时只觉得可笑,这么丁点儿大的一只小狐,也敢大放厥词,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便虚应道,“好,等真有了那日,你便来找我,我若是被你破了幻境,自然任你处置,如何?”
《看仙灯》 狐狸文 7
黄黥那时只觉得可笑,这么丁点儿大的一只小狐,也敢大放厥词,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便虚应道,“好,等真有了那日,你便来找我,我若是被你破了幻境,自然任你处置,如何?”
哪里想到还是走脱不开,那只小狐不但信以为真,还倔强的很,说,“好,我们便一言为定。我不要学障眼法,先教我看看你的幻境。”
黄黥好笑起来,说,“你尚且年幼,经不住幻境之术。”
那小狐却说,“你的幻术,难道连你自己也不能掌控么?”
黄黥见他这样张狂难缠,心里也有些恼了,可宫中小狐都是侍奉陛下的,说不准将来哪个就得了势呢,他又不象别人,身后都有能撑腰的后台,哪里敢随意的动。一时无法,只好斟酌着对他使了法术。只是自那以后,他便有些避着那小狐,但凡讲解完毕,立时走人,丝毫不肯多留,生怕又被那小狐缠住了。
等到后来陛下有事用他,才指了别人替了他这差事,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黄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时他还没有象如今这样声名远扬,也有许多不把他幻术放在眼里的家伙,一个个计较了,哪里计较得过来?
他只当那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罢了,听过就忘记了。
如今想来真是冷汗淋淋,他也忘记了当年所做幻境为何,不知是否得罪了白希。偏偏当时的施为丝毫也回想不出,只好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笑着问道,“是么,我倒是真的忘记了,想必白大人一定是配出了厉害的香药,可以破解幻术。”
白希沉吟半晌,抬眼看他,缓缓说道,“不久之前倒是配出了一丸香,改日一试便知。”
黄黥没想到这人这样执拗,许久前的一番话居然至今不忘,只是毕竟不信这人有这样的本事,反倒笑了起来,说,“好,白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试试这个又算什么?”
白希看他许久,才说,“我说过了,我救你便是要试药的。”
黄黥起初只想,试药便试药,难道我来试药就偏比别人强些不成?他以身犯险,前去野地里救我活命,怕还是有什么说不出的缘故。
等过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只怕还是因为多年以前他曾对这人说过的那句玩笑话,“等真有了那日,你便来找我,我若是被你破了幻境,自然任你处置。”如今仔细想想,白希这个人性子与众不同,做事不可以常理来论,难道他果然把我那时玩笑的话当了真,等了这许多年只是为了试试那香不成?
黄黥想到这里,反倒松了口气。之前他只怕这人性子太过古怪,若是被这人羞辱,只怕自己吃不消。若是白希果然只要他试药,不在其他的事上为难于他,他倒甘愿奉陪到底。毕竟在他心里,即便白希再怎样的厉害,也不可能破了他的幻术。
黄黥到底没什么把握,便试探般的问道,“是要试你那丸香么?”
白希紧紧的看着他,眼底的神情有些变幻莫测,缓缓说道,“也有些别的。”
黄黥心想,试便试罢,左右不过是条命罢了,多活一时也是拣来的。只是想到他在宫里这许多年忠心耿耿,狐王却那样无情,心中不免生出种孤苦寂寥之意,轻叹一声,才说,“自然都随你。”
白希那一日走得比平日早些,黄黥却并不在意。如今绒蝶在手,他独自一个也可排遣寂寞,自然巴不得这惹人厌的家伙早些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