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怎么问的?”王其实兴致勃勃地打听。
“就那么问的呗,我说我们家王其实女朋友都换了一个加强排了,燕飞你可得抓紧哟……”
王其实差点没晕过去:“妈!您瞎说什么呢,我哪儿交过什么女朋友!”
洗完碗王其实去敲燕飞的门,燕飞正在洗澡,很没好气地开了门:“敲什么敲!你不是有钥匙吗?”
燕飞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红扑扑的还冒着热气,王其实很得意地邀功:“怎么样燕子,热水器好使吧?”
燕飞没搭理他,站在里屋穿衣服。王其实这才发现,除掉了那件球一样的羽绒服,燕子的身体瘦得可怜,宝蓝色的毛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衬衫上,看上去像个衣服架子。
“我说……燕子,你怎么瘦得跟根儿洋蜡似的?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是不是。也是,你那个专业也忒恶心了点,天天摸着那些个死人骨头谁还吃得下饭?对了燕子,现在还做恶梦不?”
燕飞套好了毛衣,对着镜子吹头发。
王其实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说燕子,问你呢,现在还做恶梦不?”
燕飞没回头:“做!我梦见你死了,我坐在你床边上哭。满意了?”
王其实愣住了:“真的?”
“假的,你什么时候看我哭过?”燕飞叹口气,对着镜子说话。
王其实来劲了:“得了燕子,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
燕飞的手停了:“我瞒过你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屋里忽然就那么安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燕飞继续吹起了头发:“我梦见我爸、我妈,还有你……”
“我!我怎么样?”,王其实眼睛一亮。
“你,弄死的那几盆茉莉花!”燕飞一个凿栗敲在了王其实的脑袋上。
……
记得那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
除夕夜燕飞是在王家过的,帮着老两口包饺子。王其实在家是从来不干活的,他哥倒是个勤快人,可惜年年春节都得值班。燕飞的手艺不错,那面和得来是一绝,馅拌得也地道,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跟小元宝似的,王其实他妈夸起来没完。
“燕飞啊,谁嫁给你可真是有福了……对了,你到底有女朋友了没有啊?我跟你说啊,学业要紧,这终身大事也别耽误啊。不过你可别跟我们二小子学,这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就没个正经的时候!”王妈妈的唠叨岔了道——王其实瞅准机会跟他妈异口同声地接出了下一句:“跟他爸年轻的时候一个德行!”
王爸爸镇定自若地端起了笸箩:“你们聊,我下饺子去。”
燕飞却抢先进了厨房:“王叔您放下,我来煮!”
王其实在心里说燕子你够损的啊,就这么溜了,真没义气……“啊!妈,您说您说,我听着哪。”
王妈妈一直唠叨到了饺子上桌,王其实被念叨得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拿起碗,燕飞忽然夹了个饺子扔进了他嘴里。
王其实没提防,愣愣地一口咬下去,‘哎哟!’一声,牙差点崩掉了!“燕子你害我呢!”
燕飞显然也没想到,急急地问:“你吃那么急干吗?怎么样,舌头咬破了没有?我看看!”
王其实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低头一看,是一枚伍角硬币,在灯下泛着油光。
王妈妈高兴地叫了起来:“哟!就包了一个有硬币的都被你吃上了,你今年准能行大运!”
燕飞低着头吃他的饺子,脸上一抹得意的笑,王其实嘿嘿地乐了起来。
窗外噼里啪啦地响起了爆竹声,又是新的一年了。
2
接下来的这一年,王其实果然是春风得意百事顺心。先是代表警校参加省里的武术比赛,拿了个散打的冠军——外带一大笔奖金。然后是在学校的联欢会上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和同宿舍的哥们儿杨柳合说了一个相声,直把台下的观众逗得是前仰后合——可惜连个纪念奖都没捞上。倒不是评委们偏心,实在是他们选的题材不对——那天省厅、市局的领导们都在台下边坐着,这俩坏小子居然敢在人民警察面前说什么‘小偷公司’,这不是存心是什么?
不过王其实倒也不在乎这个,本来他的本意也不是冲着评奖去的。实质性的问题在于:那次联欢会的联欢伙伴是财经学校——您懂了吧?专出美女的宝地啊。
所以临演出那天王其实捣饬得那叫一仔细!光皮鞋就擦了三遍,领带换了一条一条又一条,最后杨柳都急眼了,直接把王其实推开从摊在床上的一堆领带里抽出一条:“就这条了,系上!”
别说,杨柳的眼光还真没挑,那条藏青色的领带配上黑西装,还真是相得益彰。王其实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个没完,边照还边问:“怎么样?是不是帅倒一大片?”杨柳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台上面俩小子使出浑身解数逗闷子,台下面一群女生五迷三道如痴如醉。王其实嘴不停眼睛也没闲着,借着天时地利把全体女生端详了个遍,凡是那稍有姿色的都被他编了号——就这样一心二用着把整台节目对付下来,居然也天衣无缝一点娄子没出。
当天晚上王其实就跟18号女生搭上了线,厚着脸皮把人家约到了学校外面灯光操场的舞会上——说起来学生会那帮人真是有脑筋,借着财经学校联欢的光办舞会,全校男生当然是心甘情愿地掏钱。
一曲舞罢18号说要喝汽水,王其实赶紧买了两杯可乐。喝完可乐18号说有点饿,王其实又买了一个汉堡包。18号埋头吃完又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啊?王其实说没关系我不饿真的我晚上吃多了这会儿还撑着呢。18号说哎哟那样可不好你应该运动运动帮助消化,对了你们学校旁边不是有个保龄球馆吗咱们去打保龄球吧。王其实说好啊好啊你等等我上个厕所一会儿咱们就去!
说完王其实就往外走,一出门就拐了弯直接回了宿舍。杨柳正躺床上看小说,很诧异地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王其实往床上一躺:“那丫头拿我当冤大头了!我不赶紧溜还能怎么着?”
后来王其实告诉杨柳,那一晚上18号就只有一句话让他觉得顺耳:“你这领带真不错,哪儿买的?”
“哦。”杨柳看着小说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哪儿买的?”
“想不起来了……”王其实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好象是……算了,管他呢。”
过了几天收到了燕飞寄过来的照片和信,信上没头没脑的几个字:“我长高了,胖了,给你看看。”
照片上燕子穿着深灰西服浅灰衬衫,扎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好象是在参加什么活动,显得很精神。看上去是高了不少,不过怎么看也不像长胖了的样子。杨柳凑过来探着脑袋看:“你朋友?哟,这领带怎么有点眼熟啊,好象在哪里见过……”
王其实想起来了,那领带是燕飞上大学之前买给他的,一模一样的两条,他们俩一人一条。王其实抿嘴笑了起来,燕子怎么寄这么一张傻不拉几的照片过来?
后来王其实又打着这条领带出去过一次,自然还是泡马子。这次是本校的,女警中队一枝花,地点还是学校外面灯光操场的舞会。那天队花打扮得很漂亮,结果街道上几个小混混不怀好意上来纠缠……王其实自然不能错过英雄救美人的机会,上去三拳两脚就踩趴下了一个——结果就是一场恶斗,杨柳带着大队人马冲出来增援,大家伙打得那叫一过瘾!
事后学校领导网开一面,没追究哥儿几个的处分,只责成王其实赔了医药费。而队花也就正式成了王其实的女朋友,说起来还真是皆大欢喜——只可惜那条领带在打架的时候撕破了,成了一团烂布头被王其实扔在了床底下。
……
当一个人在笑的时候,往往是另一个人,正在受了伤害。——台北相声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
夏天到来的时候,警校放了暑假,王其实带上女朋友出去玩了一圈,一路上温香暖玉旖旎风光自不必提,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一出火车站正好就看见了燕飞,背着个军挎包等公交车,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王其实冲过去从背后狠命一拍肩膀:“嘿!”
燕飞吓了一哆嗦,回过头来一看就笑了:“你小子!吓死人不偿命啊你!干吗去了?”
“出去玩儿刚回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王其实拉过女朋友:“这我马子,靓吧?哎哟!”被女孩狠狠踩了一脚。
燕飞还是笑,没说话。
三个人找了个茶楼要了个单间坐下来,王其实坐中间,燕飞靠着窗看书。王其实探过头来和燕飞一块看:“燕子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京剧……老生……唱腔研究,靠!”
燕飞不满地丢过来一个白眼:“靠什么靠?没教养。”
“呃……”王其实碰了钉子,没趣地缩了回去,旁边的女孩赶紧打圆场:“哟,你对京剧有兴趣啊?会不会唱啊?”
燕飞淡淡一笑,没接茬。王其实搭了腔:“燕子唱得好着呢!你不知道吧,燕子她妈妈当初是咱们市京剧团的台柱子,我爸我妈都是她的戏迷,要不是因为车祸……”王其实说得顺了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出溜出来了。
燕飞瞪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女孩笑咪咪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燕飞,能不能唱一段啊?我还真没听人唱过戏呢。”
王其实心里咯噔一下子,燕飞可是轻易不唱的,不但不唱,还经常一口回绝弄得人家下不来台……刚要开口把话题岔开,没想到燕子居然很痛快:“好啊,我唱段《武家坡》吧。”
一马离了啊——西凉界……王其实见缝插针喊了一嗓子:“好!”
燕飞没理他,接着唱下去:“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那王允在朝中官居太宰,哪把我贫苦的人放在胸怀……”
女孩听得津津有味,王其实在旁边如坐针毡,这段戏他早听燕子唱过无数遍,戏词自然是滚瓜烂熟——燕飞分明把‘那王允’唱成了‘那王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