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片桐的话题在他心头一闪而过。将前后内容串联起来之后,他惊得瞪大眼睛,把两手撑在桌子上。
片桐不是去“阿拉伯半岛”旅行,以及青年海外服务队的活动宗旨。虽然,他不是很了解阿拉伯半岛上的国家,但至少还知道那里有很多落后于日本发展中国家。
难道……想到这里,濑尾的嘴唇倏地干了起来。心脏像擂鼓般跳得又急又快。
“宇一……难道?”
撑在桌上的双手明显地颤抖着,声音也变得异常嘶哑。或许是从濑尾的表情得知了他要说些什么,楠之濑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断。
“听说空虚月中旬要在训练所接受具体的训练,十一月下旬出发前往各派遣地点。
“我……不信!”
濑尾激动地站了起来。挡不住冲击的椅子发出巨响翻倒在地板上。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这不是骗人的。阿保去年就已经做了决定,而且,也悄悄地准备了。之所以推掉内定的工作,似乎也是为了参加服务队的关系。哼,那时候还厚颜无耻地编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楠之濑沉痛地一个字一个字迸出口。
“去年就……开始准备了……”
点头回应了濑尾的问句,楠之濑把几乎没抽几口的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用厅手复住自己的脸庞,仰望着天花板。
“他要去几年?”
“两 年。”
“两年……两年大概多长呢?”
楠之濑提示的期间有多长,他的脑中一点概念也没有。此国中和高中还要短暂,比起就职以来的这段时间却更漫长。
阿拉伯半岛是个语言和文化都是日本迥异的地,而片桐居然要到一个如此陌生的国度两年,濑尾根本无法想像。
双腿的力气一点一滴地抽离,他无力地蹲了下来。大脑完全跟不上这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你是不是吓坏了?”
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楠之濑大步走向濑尾,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用沾染了烟味的手指,毫不做作地撩起濑尾滑落额际的浏海。
“我是吓了一大跳……不对……与其说是吓了一跳,倒不如说是震惊。”
濑尾凝视着眼前的楠之濑,说出自己现在最真实的心情。
“震惊吗……”
“就是震惊。你想想看,他从去年推掉工作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结果还瞒着我们到这个节骨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并不反对他自己做的选择,可是跟我们商量一下也不为过啊!他要离开两年耶……难道对他来说,我连当他商量对象的资格都没有吗?”
把堆滞在胸口的情感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濑尾越说越激动。
“为什么他肯告诉你,却……一句话也……也没跟我说!”
听到这里,楠之濑将搭在他头上的手移到脸颊,像是在安慰自己年幼的弟弟般温柔地抚摸他。
“我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下知道的。”
“偶然?”
“是我妈从客人那里听来的,对方说片桐教授的儿子要到海外去。我妈妈告诉我之后,我才跑到片桐家去直接确认。”
被楠之濑逼问的片桐在无法搪塞的情况下,只好认命地把事实告诉了他。
“要不是我当面问他,恐怕要等到出发的前一刻……搞不好连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人了。”
楠之濑的一番话静静地沉淀在濑尾的心海深处。
他想起外表温和,却严禁他人闯进自己内心世界的片桐镜片下那对冷漠的瞳眸。不管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虽然,他很少发脾气或改变脸色,却绝不是个温柔的男人。
反而是长相威严,乍看之下似乎一天到晚都在生气的楠之濑,才是个懂得体恤他人的男人,他感情丰富、胸襟开阔,心思更是非常细腻。
片桐对他人几乎不感兴趣。由于神经远比一般人纤细,使得他在自我防卫的本能下回避和他人接触。从小学六年级认识到现在,濑尾自然清楚得很。对片桐而言,唯一能让他敞开心胸的人只有楠之濑。而待在他身边的濑尾则是托了他的福,才勉强踏进片桐接纳的范围。
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虽然表面上他们三个人同进同出,背地里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每个人抛出的感情网络都网不住自己希望的对象。
与他人保持距离的片桐连楠之濑都没说一声,就参加了青年海外服务队。
楠之濑说的没错,他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孤身前往海外。濑尾实在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理由。
阿拉伯半岛。纵使地图上找得到它的位置,那终究是个只能靠想像的未知世界。披着长袍、骑乘骆驼的人们,以及一望无际的沙漠和酷热的太阳,宛如童话故事里的世界。
“充宏,别哭啊!”
着那双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深邃双眸,他一阵心慌。
“我才没哭呢!”
逞强似地光离楠之濑手心的濑尾,边撑起膝盖拍掉西装上的灰尘边站起来。他忙不迭地擦拭一下自己的眼角,但两颊还是干的。
“我承认他一句也没告诉我的确让我很震惊,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哭的。”
“真的?”
听了濑尾这句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同样站了起来的楠之濑刻不容缓地提出质疑。濑尾没好气地反驳道:
“难不成还有假的?”
“你敢说你震惊的原因,只有阿保瞒着你这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
“阿保要离开两年,到一个你伸手不及的地方,这才是最令你震惊的主要原因吧?”
切中要害的话语深深刺痛了濑尾的心。他下意识地揪住受创的胸口,瞪视说话伤人的凶手。
“没错,全被你说中了。”
濑尾索性认帐了。
“既然知道,干嘛还掀我的底呢?你这个混蛋!”
“骂我混蛋……不嫌太残酷了吗?我也很委屈耶!为了心爱的你,明明不想提起这个可恶的情敌,还是得忍痛把事情告诉你,而你居然一点也不领情。”
楠之濑苦笑着耸耸肩。
“鬼才是你的情敌!什么叫'心爱的你'啊?少用这些恶心巴拉的字眼跟我抬扛!”
一个不留神很可能就这么左耳进右耳出的话,楠之濑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得理直气壮。凝视着濑尾的眼神认真无比,楠之濑有意无意说出的真心话没有半句虚假。
这个把片桐称为情敌的男人,在高中最后一个暑假曾向濑尾告白过。
“我喜欢你,充宏。”
那句率真而毫无矫饰的告白,至今仍伴随着蝉鸣萦绕在濑尾耳际,令他想忘也忘不了。
可是自那之后,楠之濑并没有认真对他发动追求攻势,当初告白的时候也跟现在一样,和随口开个玩笑相差无几,让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所以濑尾也昼避免去思考这个问题。
在遗忘楠之濑告白的同时,他也把自己的感情封锁了起来。和楠之濑不同,这段感情并没有向对方倾吐过。可是,楠之濑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爱慕着谁。
平常他都装作不知情,只有在偶然之中才会像刚刚一样唤起濑尾的记忆,而濑尾的胸口也每每被他戳得伤痕累累。
“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是很不正经。”
“太过分了碰撞!我是正经的啊!没有人比我正经了!我甚至可以剖开胸口让你看看我有多正经!只要你开品,我马上扒开来给你瞧!”
“还是免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瞬间凝结的空气被楠之濑这几句俏皮话轻易融解了。所以,濑尾只是笑了一笑把楠之濑的告白轻轻带过。
“你真是无情啊!”
“我哪有。无情的是片桐才对。”
从脸颊上撤离的大掌带走了原有的温暖,感到一丝寂寥的濑尾把话题转回片桐身上。他求助似地望向楠之濑,只听他缓缓开口说:
“阿保不是个无情的人。”
楠之濑的眼眸闪过一抹钝重的光芒。
“上次他告诉我的时候说过会找机会自己跟你谈,只不过出发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我们出去聚一聚。你就再等一下吧!”
“是吗……”
仿佛在恳求濑尾的语气让他的心情五味杂陈。楠之濑和片桐之间维系着一份濑尾所不知道的羁绊。或许那是出自于他们彼此惺惺相惜而产生的默契吧!
然而仔细想想,虽然濑尾和楠之濑会像这样私底下两个人见面,却很少和片桐单独行动。再怎么搜索记忆,能列出来的印象也寥寥无几。最接近的一次是在高中时代,而且当时还是去看楠之濑的比赛。
国中时代或许是无意识的,但升上高中之后,濑尾便刻意避开和片桐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并不是因为和沉默寡言的他独处会有压力,说实在的,能和片桐私下一起他简直求之不得。可是同样,他又会有种忸怩不安的感觉。那是因为他对片桐的感情使然。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快点回去吧,免得你妈操心。”
“嗯,再不赶快回去,说不定真的会挨骂。”
平常就算再晚回家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今天要离开公司之前事先打过电话,隔了这么久还没到家,家人想必等得心急如焚吧!
楠之濑打开通往店里的门以后,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宇一,你不回店里去吗?”
“我先抽一根再说。”
他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又取出歪七扭八的香烟含在嘴里,接着弓着背用火柴点燃。露在短袖T恤外的两只胳臂高高隆起濑尾望尘莫及的结实肌肉。
三年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