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
“以后?你根本一直这样看我。”想起过往施毅表情难掩悻然。
“得了,你个大男人,别这样小心眼行不行。再说一报还一报你的做法也够狠。还不解气,不如我帮你杀回老家连本带利夺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好不好?”水荣口气有些息事宁人的纵容,但听得出他并非只是随口说说。
“只夺回我那份吗?”施毅沉吟道,他依旧想不起过去,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卢若铭的做法一定自有其道理。
“那就来个烧杀掳掠片甲不留。”水荣说得十分戏剧化,“但条件是你得携嫁妆嫁入水家。”
他的口气逗乐了施毅,粲然清华如曙光初露般在眉间闪耀,水荣暗暗惊艳,这才想起他从未见施毅真正笑过,心下叹息他有丝怅然,或者原本可以是另一个结果的,遗憾的是他的勇气与智慧都不够。
“水大哥?”有些奇怪他的突然沉默,施毅开口唤他。
“嗯,什么?”水荣颇有些吃力地摆出笑脸。
因为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施毅并未留意到水荣的情绪变化:“水大哥,如果我不想回去,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看见施毅将信将疑他和颜悦色道,“我是说真的。从资料来看你从未有过选择机会,如今想选择一下也无可厚非。那些照片没能令你想起些什么?”
施毅摇头,那些五彩缤纷的生活照甚至不予他任何熟悉感,他的样貌与父兄差别很大,难怪父亲要做两次血缘查验。
“这就是我的母亲?”拿起一帧证件小照,施毅细细端详,原来他的容貌遗传自她。资料中附有一张警局的尸检报告,提到她身上有许多骇人的自残伤痕,致命的一处在腹部,腹腔大动脉被割断。结论是吸食毒品过量导致精神错乱自杀身亡。
“是,令堂是个美女,可惜运气不佳。她仿佛不爱照相,我费了很大气力也没能找到一张生活照。”提及他的母亲,水荣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轻慢。相片中的女子非常年轻,黑发黑眸容色雪白,清淡的笑意带着丝贵族的冷艳,水荣始终无法将她同妓女联想在一起。
除了这帧像片只怕这世上再无她的痕迹了吧,包括他这个身为人子的记忆。牵了牵嘴角施毅轻轻开口:“我相信的是物竞天则,适者生存。”
水荣不响,此刻的施毅在他眼中就象一只受了伤的野生动物,脆弱而强悍,不是他不想帮他,而是觉得他已习惯风雨野性难驯,贸然援手反而会令他误会成伤害,挣扎中加重创痛。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令水荣有些焦躁,那一瞬间他十分嫉妒水华,嫉妒她运气好抓住了亲近驯化猎物的好时机。
沉默着平静了一下心绪他才又开口:“施毅,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念书?”
“是,如果顺利的话,还有一年半我就可以拿到硕士学位,之后开始找工作。”
“为什么选择学冶金?”
“因为是一种我感兴趣的技能。”
“你目前的研究课题是什么?”
“淬火。”
“可否说得具体些。”
“冶炼铸造过程中有一道淬火工序,金属铸件的最终硬度与这道工序有直接关系,我研究的是通过控制温度的变化速度来影响产品的品质。比如为了使温度下降速度减缓某些金属需要以油代替水做介质来淬火,但是一般来说油的成本比水高,于是我们就想办法在水里加一种机械振动装置改变水与高热金属接触时产生气泡的密度,借以改变温度的变化速度。”
施毅的解释十分科普,水荣满意地点点头道:“听起来仿佛跟机电专业有些关联?”
“是,我同时选修了几门机械方面的课程。如果试验结果理想的话,我考虑申请专利。”
“施毅,你知道水家的投资经营方向多在矿业,名下有不少金属加工企业,来水家你大可学以致用,即便不欢喜做管理专门搞技术开发也大有可为。”
他的游说姿态令得施毅终于接收到他意图和解的讯息,再开口时便也没了一直以来骨鲠在喉的硬气:“水大哥,我其实也并非对管理全无兴趣,但是有一技之长进退起来总要便宜些。”
见他并不隐瞒想来水氏工作的打算,水荣倒是有些惊讶,还以为他会假模假式撇清一番,只不知他是否真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有耐性。“你倒是没有时下年轻人的急功近利。”
“一生长得很,不用那么急吧。”施毅回得滴水不漏。
“别同我耍花枪。”水荣不悦,“你没野心水家公主能被你搞到手?!”
仿佛知他心思,施毅默不作声地看向他,黑眸雪亮。
奈不住那份压力,水荣只得开口:“我是说,如果没有水华,或者当初我没有那么敌意粗暴,你便不会那样抗拒我是不是?怎样回答都好,但是千万别跟我说你有很强的伦理道德观念,因为我不相信。”
“不知道,水大哥。但我知道我不会跟命运过不去。”微低了头施毅静静回道,“很显然,我同水华,路会容易走一些。”
十四
“你很坦白。”水荣在心底哀悼,为着他成年以后唯一的一次爱情际遇,是的,爱情,这个他曾经认为不存在的东西正是他面对施毅由头至尾所有怪诞思路荒谬言行的缘由,原来其实他同水华一样对面前这个男孩一见钟情。
然而,在他终于明了自己心思的时候他一贯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同大多数人一样他务实并且爱自己多一些,决不想舍易求难自讨苦吃,他从来不信这世上真有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人,什么不需要代价?问题是是否值得。在外面风流下流胡作非为不要紧,但若真的爱上一个男人的话他就得同水氏族规正面交锋了,更何况这里还涉及到水华,不不不,同施毅比较起来,名誉地位功名利禄外加小妹的幸福对他更为重要一些。
“施毅,你该清楚长线投资之类的保证对我是不够的。我要的是你一生一世善待水华。”收拾心绪水荣回到现实。
“水大哥,水华希求的是一份稳定的情感婚姻,你认为怎样的婚姻才能稳定持久?”
“情感、双方智性的协调、彼此制约的物质条件……,其实我认为婚姻中互为依存的因素越多婚姻的基础就越坚实。”水荣还是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就好象生长在南中国的那种榕树,枝枝生根与地面相连,自然比较更抗得住风吹雨打。”施毅借题发挥,“水大哥,我不想发誓,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会相信誓言这种东西。但是相信我,以水华的智慧她会努力令我在客观上有更多需要和依赖她的东西,在这点上大哥你也决不会袖手旁观是不是?不然你干嘛力邀我进入水氏。”
“那么你自己呢?就这么任我们摆布?”水荣喜欢他的直言不讳,丑话说在前面比较好。
“水大哥,水氏APHON是个跨国企业,而水华又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爱上她不是什么难事。”难得的,施毅在谈及水华时露出些许属于年少的赧然,“不,我不会抗拒,至少目前不会。”
“这就好,大家的目标一致。”水荣面上现出安心的神情,然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看来失去记忆并不代表记忆不再发挥作用,可是他真的只得21岁?为什么他予他的感觉好似拥有比21年大得多的心智?“来,施毅,吃点东西,之后我带你出去走走。”
“去哪儿?”
“医院。家父的意志力可算惊人,三年前医生便已不抱希望,他却一直坚持到现在,真不容易。他一早便知道你的存在,既然来了,便去见见他,不反对吧?”
施毅没再说什么,合作地坐上了水荣的车。
水永湛的身量很高,想必早年也是玉树临风,但此刻已经瘦得只余骨架,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灰。
施毅到时他正撑着拐杖在院中一处花圃前驻足,听得儿子招呼转回身,深陷的眼眸丰采犹存。
“施毅?”
“是的,伯父好。”施毅礼貌地致意。
“怎么样?想不想回家现身?”
“不,”理解他为着节省体力的单刀直入,施毅也不兜圈子,“我想试试其他机会。”
“唔,”水永湛点点头已现倦色,“不错,水华的眼光。”
“爸,你累了,我推你回房。”
“你爷爷那里,还顺利吧?”就着儿子的搀扶坐进一边的轮椅水永湛问及家事。
“很好,就是把妈累坏了。”
“90岁,不容易呀。施毅,有无想过同水华订婚,也算了了我同她爷爷一桩心事?”
“伯父,别想太多,您会好起来的。”
“怎么?不同意?”
“没有,我答应,只是,我是说我买不起象样的订婚戒。”
“那就不要!她还缺那玩意儿?!你过来,施毅。”虽已病入膏肓,水永湛的气势仍然不容抗拒。
施毅听话地上前蹲下,神色温顺晴和。
端详他很久,水永湛闭上眼仿佛倦极而眠,良久以后才说:“施毅,去把那边的护士叫过来,我想睡一下。”
施毅走后,水永湛轻轻说:“小小年纪,眼神恁的深沉。”
“爸,您放心,我会看着小华。”
“小华天生福慧,我很放心。倒是你,阿荣,凡事该学学适可而止了。”
“爸!…”
“去,帮着张罗张罗,别委屈了施毅。”
返程的路上是水荣先打破静默:“施毅,据我了解,这些年小华不在身边你并无亲密女友。是因为想表现忠诚,还是你没有那么强的动物性?”
施毅的面上现出难堪的愠色,这家伙忒爱欺负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水华我一晚上能做几回,可否满足她?!”
这样的害羞表现才比较象20岁,水荣呵呵坏笑,一边欣赏着施毅涨红的面色。
“我公司还有事,水华也在忙寿筵的事,今天恐怕过不来,你且自便,明天我们一起去见爷爷。”车到楼下水荣交代完便自行离去了,施毅发了半天怔觉出饿来,进到一家路边咖啡馆大吃一顿,待得饱满的胃平复了心绪以后方才独自上楼。
吃得太多,外加前晚没睡足,施毅淋了个浴钻上床蒙头大睡。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觉得屋内有人,蓦然惊觉,原来是水华不声不响坐在床边看着他发楞,亮晶晶的眸与耳珠上的钻石耳钉一同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