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剑在这里,就更加证明了宸星是在这里的,那人呢?那人呢!
子寰突然甩开韩将军,扑向一堆倒塌的建筑,狂乱地用双手去扒,但使不出半分力道的他,怎么都搬不动沉重的木块。急疯了的他想要怒吼,胸中的剧痛却让他吼不出口,只是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最终他捶着胸口,张了张嘴,无声地痛哭。
三十六
回到宫里,子寰便呆坐在床上,手里死死握着短剑,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任谁说话都听不见,都不答理。
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怎么会不难过?简直生不如死!
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的人,哪里还经得起第二次?
更何况,这次竟然是亲手葬送所爱的人!
若不是要至华子歉于死地,又怎会闹得如此田地?若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对付华子歉,会不会仍然那么绝情?
子寰相信自己还是会治他死罪!成王败寇,这是双方起兵一始便应该有的觉悟!
只是……不会再用火了……
想到这里,子寰又是一阵悔恨,狠狠地用短剑在床上猛刺了几刀,丝绸被褥,被他割成了碎片。
一个宫女正捧着药进来,看见子寰这番举动,惊恐地冲上去,怕他弄伤了自己。
“皇上您该喝药了。”宫女轻声道。
子寰喘息着,又恢复了先前活死人般的神情,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盯着手里的剑。
那宫女在子寰身边伺候久了,许多事情她都一一看在眼里,于是她劝慰道:“邵公子要是在这里,也一定希望您的身子快些好起来。”
这句话像是在一片幽冥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小灯,光明虽然微弱,但仍是让子寰呼吸到了一丝新鲜空气。
他浑浊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缓慢地转向宫女:“他没死,我觉得他还活着,你呢?”
“奴婢也觉得他还活着,他不舍得离开陛下,一定在哪个地方等您去找他。”少女以她细腻剔透的心体贴着主子,坚定地回答了韩将军所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这句话比任何药石都灵验,子寰有了一点生气:“对,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了,他现在还不肯回来,一定是觉得我很没用……”视线落在宫女手中碗上,深褐色的汤药在碗里晃动,他接过药碗喝掉药,一滴都不漏。不是激动地一口气灌下去,而是缓慢,镇静,甚至是认真的,是下了一定决心之后出于理智的行为。
“他一直都希望我能养好身体的,所以在下次见到他时,我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那时候他也会很高兴我没有任性妄为,对吗?”像是不能肯定似的,子寰再次询问身边的少女,少女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
子寰僵硬的脸上,艰难得扯出一丝笑容,尽管是他一生中最难看的笑脸。
“还有,在下次见面之前,我也要学得真正强一点,强到可以为他付出。不可以索求无度,不可以再毫无节制地依赖他,否则,就算他回来了,也会再逃走的……”
窗外月冷清晖,萧萧野风摇落几多残花,天泼寒墨,夜星二三明昧如初。夜不成双,恨只恨执迷不悟,寂寞悄然,怨只怨辜负成性。
那一夜,他一宿没睡,时而兀自喃语,时而静静思考。在这个时候,终于能有时间认清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最怕便是那春秋交替,流年轻逝,每当一年过去,心上的灰尘又厚了一分。只盼那归来鸿雁携来旧人数语,扳指细数,却已过了春秋五载。
整整五年,子寰都没有得到宸星的消息,孤身单影坐在空阔的大殿上,不言寂寥,只道来日必能相逢。也正是这个信念,让他不至于颓废迷乱,可年复一年,再亮的油灯也会逐渐黯淡。
这些年来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东隅山、华陨的住处、华子歉的旧宅,就差没挖地三尺了,可那人仍然杳无音讯。
入了秋,天气骤然转冷,即使加了厚意,还是抵不住寒意。西风惊动,催落枯枝,人道久别易相忘,可怎么越是久了,越是锥心刺骨呢?
再也没有人会跟自己争什么了,剩下的就是要励精图治,做个好皇帝。案上的半秋寒也只剩几片残叶了,他精心地护养,当作奇花异草来宝贝,因为始终相信着只要花开,那人便会回来。
其实这个信念是毫无根据的,好像系在丝线上的巨石,随时都会绷断。一年年过去,半秋寒只散叶,不开花,但是除了去坚信,还能做什么呢?
刻刀在一尊初具形态的人偶上刻划着,子寰的神情异常专注。
右腕上的伤已经痊愈了,只有一道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御医建议多练练腕劲,所以他闲来无事就会刻木雕。
手很笨拙,刻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但子寰也不气馁,想要刻个宸星的人偶,要求不高,看得出是人就可以了。刻着刻着就想到自己苦守五年,一无所获,就心酸难名。怕的不是等候,而是不知道这一等要等多久。
心神一乱,刀一滑,就割到了手指上,迸出一颗晶莹的血珠,他皱了皱眉,放在唇边吮干了。几乎已经习惯了三刀有两刀刻在手指上,大大小小的划痕布满指尖,看来真的不适合干这活。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雕一个时辰了,手也有些酸软,于是放下木偶和刻刀,小心地捧起半秋寒放到大殿前方的花圃里。
这些年,每到天气开始转冷,他都会把半秋寒放到室外。虽然宸星一直说这花容易在冬天冻死,不许放在外头,可子寰觉得既然这花注定要经过寒冬,那么小心地养在温室里,虽然不会冻死,但也永远不会开花,不如赌一下,忍过冰天雪地的冬季,美丽的花朵就会盛开。
他站在廊轩里,不自觉得被期待笼罩着,情绪也微微波动,在失望的堆积下,明年的春天能不能盼到花开?
他失神地倚在柱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看到一群人朝他涌来,才回过神:“你们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是玥妃,她双目红肿像是大哭过一场,还没走近就扑倒在子寰怀里:“皇上,呜呜,皇儿他走丢了,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哭,这是怎么回事?”子寰扶住玥妃。
一个贴身伺候在三皇子身边太监跪倒道:“奴才罪该万死,小皇子缠着要出宫玩,奴才只好带他混出宫,起先奴才还跟在他身边,没想到一转身,小皇子就不见了。”
三皇子是子寰向来疼爱的,突然说走丢了,怎么能不急?“怎么做事的?饭桶!还不快去找?皇儿要是出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三十七
繁荣的集市上谁都不会去注意一个身着布衣的汉子,也不会去注意一个衣着华贵的孩子,但如果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就相当引人注目了。
“叔叔你要带我去哪里?”三皇子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布衣汉子紧张地看着四周:“乖,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这人一看小皇子的模样就知道家里有钱,于是起了邪念要敲诈一笔,趁太监一不留神就把孩子抱走了。
小皇子聪明伶俐,知道这个叔叔不是什么好人,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但他不吵也不闹,眼睛瞪了半天,突然在汉子手上咬了一口。
“啊——小屁孩,识相点!”布衣汉子吃痛,重重地打了一下小皇子的头。
总角孩童还嫩得很,更何况他金枝玉叶还从来没人打过他,包括子寰。小皇子张嘴就要哭,可又忍住没哭,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让人看着就想疼爱。
布衣汉子正打算趁没人注意先把孩子藏到一个地方,忽然听到一声低笑。“欺负一个孩子,你要不要脸?”语调闲适而轻松,声音也不怎么响,却有一种不得不让人正视的震慑力。汉子朝音源寻去,是一男子坐在小店旁,身着单衣,戴着个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正喝着小酒,一副悠闲的模样。
“关你什么事!”汉子狠狠道。
“你把孩子放下就不关我的事。”男子好整以暇地斜了一眼,继续喝酒。
“放屁!”汉子怒骂,可话甫一出口,男子的酒杯一斜,杯中物呈一道弧线射向他的面门,这暗含劲道的一洒,酒液已具有了一定的杀伤力。汉子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脸颊,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就逃,要不是那人手下留情,脸上必定多几个血窟窿。
汉子手一送开,小皇子就被甩下来,就在他要摔到地上的刹那,男子伸臂一揽,将孩子揽到身旁。让孩子紧挨着自己坐好,他又倒了一杯酒正要喝,发现袖子被人扯住了,低头一看,这孩子正笑得很诡异地看着他。他刚想问干什么,小皇子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得咕咕叫了几声。
原来是饿了,男子哭笑不得:“小二,来碗酒酿小圆子。”
也是真的是饿坏了,小皇子吃得很香。这孩子天生就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就连把小圆子送进口中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都会让人看着微笑。
“乖孩子,你住哪?一会叔叔送你回去。”
“我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大家都把那个地方叫做皇宫。”
小皇子很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可那男子却是一震,他当即在孩子腰间一摸,果然摸到一块象征身份的令牌。这回他可是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叔叔,你还好吧?”小皇子见他脸色变了几变,抱着他胳膊问道。
男子揉了揉小皇子的脑袋,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缘分,再看这孩子更加从心底涌起想要抱一抱的冲动。“叔叔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玩意,系在孩子左手上,是个由红丝线栓着的纯金长生果。
“叔叔……”小皇子摸着长生果,天真地看着他。
“什么?”男子满心期待着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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