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怕你回去之后又和皇兄争吵。玩了几天你也很累了,需要休息。”华子歉解释道。
“难道王爷以为过了初一,就不会有十五了吗?”宸星语中略带讥讽。
华子歉知他脾气倔强,也不强留。
宸星回到宫中,听宫人说子寰在御书房便径直朝那里走去。还没靠近御书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就是子寰的怒吼。一个宫女惶恐地捧着碎碗瓷片出来,御医跟在后头也是一脸菜色。
“皇上他不舒服?”宸星拦住御医。
“皇上旧疾又犯了。”御医忧道,“况且他服药时断时续,长此以往不但难以除病根,还会把身子拖垮。”
宸星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御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邵工资,平日里你多劝劝皇上。皇上他年轻气盛,不应受病痛困扰,旧病不除会让他心结越积越深。话说心病难除,若再不妥善调理,恐怕会累及一生。”
子寰的身体状况,宸星又何尝不知?可子寰也不是三岁小孩子,用一块糖果就能骗他喝下一碗药。
走进御书房,只见子寰缩在椅子里卷成一团,两只手按在胃部,表情近乎扭曲。宸星紧张地几步跨上前去,把身子扶正,一手扶着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在他腹部几个穴位按摩。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子寰满头大汗,仍不忘狠狠地瞪着他。
“是啊,回来了。”宸星若无其事地回答,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紧了一紧。
“南山好玩吗?”
看他脸色已不像刚才那般惨白,知道他痛得没那么厉害了,宸星也就放下心来。
“好玩,真想多留几天。”似故意般他说道。
那一瞬间,子寰的眼中闪过痛苦和悲哀,猛得推开宸星,喘着气道:“我没事了,你出去。”
“你需要服药,我已经请御医再煎一碗药了。”宸星冷冷应道,毫不退让。他犹豫了一下,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这种药膏有活肤生肌的功效,我回宫之前特意替你拿来的。用它来治疗你手腕上的旧伤,会有显著的效果。虽然不会让伤疤消失,但不会像现在那么明显。”
子寰只是扫了一眼,不屑道:“我不需要。这条伤疤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要留着它一辈子。”
“这药不仅仅是给你去疤的。就你现在的状况来说,右腕筋脉受损,哪怕是一点重物都提不起来吧?虽然你可能并不需要提什么重物,但治好之后,你每天在这里伏案握笔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还是你觉得疤痕消失了,我就会忘了秦狄,你也就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你说什么?”宸星面色徒然一变,“你要是忘不了他,有没有伤疤又有什么区别?我看你是不断忘记他为你做的一切,害怕甚至有一天把他整个儿人都忘了,所以才死死地留着伤,靠不断的提醒才不至于忘记。”
“你是想告诉我是你的存在让我忘记他的吗?”子寰嘲讽道,“你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华子寰你欺人太甚!”宸星再也不可抑制地吼道,“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你明知道会伤害到我!你一直都叫我不要拿自己跟秦狄比,我看真正拿我和他比较的是你!就像你不喜欢看到我跟延王在一起一样,我也无法忍受你用秦狄来踩踏我!”
“你爱和华子歉去哪里是你的事,我可没闲工夫操那心。”
宸星不怒反笑:“是吗?延王说你派了去南山,是不是你也有近期去游览的打算?”
子寰咬了咬牙道:“没有,他骗你的,这你也会相信?反正他每天都哄着你到处玩,省得你对着我愁眉苦脸,岂不是美事一桩?”
“简直是天大的美事!看来往后我也不用成天犯贱,在你这里受气,然后跑到他那里倒苦水了!”
争吵不断升格,言语失了分寸。内心不愿被提及的痛,被狠狠地揪出来,就像一种酷刑,全身的经脉从血肉中被抽出,生不如死。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子寰龙颜大怒,“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因为你从来都不会为别人考虑,你做再多也都是徒劳无功!”
“谁说我没有为你考虑?”子寰从桌上的书堆里扔出一本诏书,“你不是嫌在宫里没事做吗?华子歉的奏折我已经准了,以后你想要去校场就名正言顺了!”
宸星悲凉地看了一眼诏书,又看了眼子寰,惨笑一声:“你从来都喜欢根据你自己地喜好来给别人做安排。你真以为我需要这份施舍?我应该庆幸还是替自己可怜?你的心意我领了,这职位你留着赏别人吧。我知道我身份敏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想给你添麻烦。”
这一幕似曾相识,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他也是这般拒绝自己的给予。子寰哑口无言,宸星眼中的凉意令他心痛不已,好像一根针扎在心上,要是拔出来必定血流如注,要是放任之,伤口也无法愈合,左右都不是。
宸星不再去看他,也懒得再看他:“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和你的自以为是。”他把药膏轻轻搁在桌上,转身离开,“一会药送来记得喝掉,不要又砸了。”
十一
驱走所有的宫人侍卫,却驱不走心中的烦闷,想要求片刻安宁,寂静却让自己坐立不安。
子寰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手握一支笔,迟迟写不下半个字。宸星说的话像毒药般不断侵蚀着他,如虫蚁在骨髓中啃噬般难熬。
有啊,他有在为宸星考虑啊,难道他做错了吗?
腹中隐隐作痛,不知道是饿了,还是病痛作祟。桌上搁着一碗汤药,是新端上来的,还带着暖意。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把药喝了。
记忆回到从前,那时候秦狄还在。
年幼的华子歉处处与子寰为敌,只要是子寰又的东西,他必定要向父皇讨一份,第二天拿出来显摆。先生喜欢他,因为他能言善辩快人快语,而性情冷漠的子寰更多时候像个旁观者,要不是秦狄替他前后打点,只怕众皇族兄弟愈发不敢接近他。
慢慢地,他学会了圆滑,学会了用点滴的恩惠来换取人心,学会了凡是对己不利的一律踩在脚底。而那个时候秦狄却变得寡言了。
那天下了学堂,秦狄不见了人影,直到太阳西沉,才见他回来请安,一问缘由,竟然是与华子歉在一起。
“你居然跟他在一起,你明知道我讨厌他的!”
秦狄叹了口气,不作任何解释,子寰也是一味赌气,不与他说话。
“要是你能有十七皇子一半有意思就好了。”许久秦狄突然说道。
子寰愣住了,全然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这种话。
“算了,我想我是累了,所以胡言乱语了。”秦狄笑了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以后我不会再去了。”
就当是承诺吧,秦狄从此对华子歉避而远之。
十几年后,华子歉故伎重演,却让宸星与他产生了争执。
无时无刻不把宸星与秦狄比较,长长短短永远没完没了。因为秦狄亲历他的痛,所以会妥协,事到如今他依然活在过去,依然走不出阴影,对于宸星向他伸出的手,他拒绝,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愿接受任何治疗。
可那碗药,他已经喝下去了,不是吗?
子寰的心情忽然变得迫切,披上外套,离开皇宫,朝东隅而去。
冬季是静止的季节,植物步入冬季会停止生长,人也是如此,因此冬季是最为漫长的。
子寰拢了拢披风,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走,因为以往心烦的时候会来看秦狄,这次也是一样。
走到一处拐角,首先入耳的不是簌簌的风声,而是汩汩的水声。拨开树枝,是一池湖水。子寰记得就是在这里,他给宸星疗毒。
平心而论,这个湖泊非常地美丽,尤其是在月光的印照下,微微荡漾的湖面泛着银光。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
子寰走到湖边,坐在岩石上,只要用心似乎还能嗅到水的味道。
闭上眼睛,浮现出宸星一张张脸庞,欢笑的,愤怒的,倔强的,和悲哀的,互相重叠在一起。画面逐渐模糊,涌上心头的是锥心的痛。
初见他时,他放肆地无法无天,总好像在逼着自己什么,不断挑战自己涵养的极限。后来渐渐地发现,其实他挺有意思的,总顶着一张笑脸在自己面前晃,于是自己也会跟着笑。
可如今呢,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更多的是沉默和无奈。偶尔陪在身边也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嘻笑。
就好像……就好像那时候的秦狄……
相同与不同。不同的人面对同一个的恋人,同样地被消磨,可不同的人作出的选择是不同的,因此结局也是不同的。于是宸星选择发怒。
回到宫里,天已初亮,子寰来到紫宸殿。
“怎么,他又不在?”失落感笼罩着他。
宫人低着头回答道:“邵公子他昨晚就没有回来过。”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华子歉与宸星骑在马上,在鲜有人烟的郊外走动。
“我高兴。”宸星淡淡道,扬起马鞭狠抽马儿,马儿吃痛地朝前狂奔。
“跑慢点,前面那条道很少有人走。”
宸星充耳不闻,低身伏在马背上,狂风吹得他衣衫扬起。
华子歉见状也夹紧马腹,追在后头,生怕他迷了方向。
路越走越荒,很快就不见半个人影,树木也越来越稀少,几乎是整片整片荒芜的山坡。
宸星仍旧低头狂跑一起,可忽然眼睛一亮,骤然勒马。
幸亏跟在后面的华子歉眼尖,也跟着连忙止步,不明白他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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