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顺便告诉他,如他不允,本王与他的合作到此为止。”
“是,属下这就去传信。”
看着属下出门,独孤净又看了一眼机关木板,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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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默有足疾,他走不快。
梁首谦知道,崔宜知道,连刚睡醒的独孤冥也知道。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样要命的时候他还和往常一样,徐行如乌龟漫步就很让人痛苦了。时时刻刻皆如金子般珍贵,走快一分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可谢默却让人指望不上。
是的,大家都很痛苦,连谢默也一样。
“不要这样看我,走不快我也没办法。”
小小声,谢默低语,足疾让他羞耻,这种时候他成了人家的负担。求助的眼如旧,瞄向好友崔宜。
看样子,这家伙想叫他帮忙。如同往昔幼时岁月,谢默与他还是稚子,都在云阳谢家家塾同窗读书的时候,谢默淘气,被吹胡子瞪眼睛的夫子捉到,他也是这样无辜的表情,瞅着他,瞅着他……
叫他怎么能不管他,叹气,此生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抑或是前生欠了他的债,崔宜见了谢默,心就淡淡的软。
天晓得这家伙名份上还是他崔宜的世叔呢?奈何辈分大,年纪却小,崔宜比谢默还要大四岁,有时崔宜反而将他当成晚辈看待。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瞧见他嗔恼地抬头瞪他,圆澄蓝眼滴溜溜的转着,就像过去的谢默那般,无邪孩儿面上有着孩儿般的嗔怒,崔宜心里不由生起几分淡淡的喜欢。
“那我背你好不好?”
“嗯,你官衔比我大,这样好吗?”
先是大喜过望,而后那双蓝色的眼睛有几分迟疑,可崔宜知道这是伪装。
“什么时候还说这个,再装可就不象你了。”
淡淡的话呀,其实没有包着什么情绪,可谢默楞是从中听出了淡淡的取笑之意。处得久了,对彼此,他们都了解。
“你你你……”
讨厌,阿宜这家伙怎么就不能让他装模作样一番,他可是很谦虚很自重而且非常有雅量,而且谦谦有礼的君子呀。
“况且,世叔有命,身为世侄的下官敢不从命?”
几许调笑,不意外的看到谢默气愤地眯起眼,一点也经不起激将的家伙,崔宜朗笑出声。
还敢说呢,几时他把自己当成世叔看待了,谢默撇了撇嘴。
“……,你弯腰下来。”
略略的带着些许趾高气扬,这样的谢默让独孤冥瞪大了眼。
他的先生,他以为从容沉稳温和的先生,现在居然像个闹气的小娃儿一样,迷茫的眼瞄向身后的梁首谦,发觉他在偷笑。
“大人呐,极爱面子,又爱装蒜,可是碰到熟人,就很容易露马脚。”
朝他眨眼,嘴一撇,梁首谦低声道。冥回过头去,瞧见自家先生气咻咻爬到崔宜背上,不觉也有些想笑。
“首谦,你也背我好不好。我人小,走得慢,会牵累大家。”
这孩子,真懂事,梁首谦怔了怔,微笑点头称是。
地道里光线黯淡,用来照明的是两旁影壁上的火把,松脂燃烧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就在这样的时候,一干人等却闻到越来越浓的荷花香气扑面而来……
有谁来了?
独孤冥想问,眼却瞧见,梁首谦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兴奋的笑意。
崔宜也发觉谢默敲敲他的背,小声道。
“快点放我下来,快点快点。不妙,怎么这么凑巧就碰上他了?”
“是谁?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你认得他,有没有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崔宜敏感地问,虽是依言放下了背上的人,心里却有几分疑惑。对于来人,为什么阿默的话语里竟透出几分欢喜的意味。
如若他闻得没错,那浅浅淡淡而又无处不在的香气之中,除却石壁上燃烧着的松香,还包含着云阳的墨荷香。
云阳墨荷,花开夜间,花色如焰,清香拂远,又称“月下之香”。自古即为花中圣品,直至谢默十五岁那年,云阳谢家造香坊方才成功分离墨荷香,造成香料以供使用。而后,谢氏族长谢清将此香交于次子谢默,为随身香。
墨荷香极淡,如无处不在,又似有还无,但若两股墨荷香凑到一起,距离百步之内时相遇,气味会变的其浓烈,如人靠近了,味道反会变淡。
这墨荷香料乃是阿默一人所有,他专用的香料,世称天下独步,怎可能会出现于另一个人的身上。
来人究竟是谁?
谢默没看他,他正忙着整理衣冠,又拍拍自己的双颊。
“阿宜,你看我脸色如何?和往常一样吧!”
“还好,阿默,你还没回答我呢!”
“来的人是圣上,咱们的陛下。”
谢默笑眯眯说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突又一阵恼。
“这时候他窝在地道里做什么?想人不发现也用不着这样,早知道他这么安心窝得像地鼠,我还这么努力撑着那张沉稳的面子,心下却担心他要死干嘛?”
阿默的声音太小了,小到他听不清。而前一句却如轰雷一般入了耳。
陛下,陛下也在这里?崔宜抬头,心下一惊,眼前阔步而来,银甲银盔的人,正是每日朝堂之上他顶礼膜拜的人。
“陛下!”
谢默唇微张,刚唤了出来,就见那人卸了银盔,一张端正俊美的脸露出笑容。
“事态紧急,此时一切从简,不用行大礼了。君阳,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倒是你,怎么又回来了,走得还是密道。”
哟,这张脸似乎很不是滋味啊!注视着谢默如猫儿一样瞪到滚圆的瞳,独孤炫不禁有些头大。
招手,瞧见谢默一脸狐疑瞅着他,脚步却是不动,独孤炫叹了一口气,又朝他挥手。
瞧这不住张合的唇形,似乎叫他过去。谢默正欲提步,又感受到几束视线,左右一望,崔宜、首谦、冥三双眼正盯着他,顿时定了脚步。
叫他过去,他就自动送上前去,似乎很丢面子。
想了想,嘴一撇,头一垂,装作自己没看见。
……
气,独孤炫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谢默这个难伺候的家伙,可他这么忽视他就太过分了。
几大步走上前,拉了他的手,蛮横到不顾那人面红脖子粗的小小挣扎,将他带到一侧。独孤炫又朝他耳朵吹了几口气,瞧着怀中人耳根也因此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意。
油然心情大好。
要面子,朕就让你丢面子。
瞧着独孤笑眯眯的脸儿,谢默那个恼,忍不住伸足踩了又踩,看到眼前人光洁的额头上密布一层汗水,才住了腿。
你让我丢脸,我就让你痛痛痛……
如斗鸡似的二人看得四围的人一阵心神恍惚。
怎么回事啊?
你是阿默的随侍,你去问。
崔宜眼神示意,梁首谦朝他笑笑,效法自家主子,低头当自己没看到。
跟着那一对爱吵闹的欢喜冤家这些年,早就知道何时识相该闪,何时有事发生也当没看到,他才不当冤大头。
没撤,又看看独孤冥,小声。做儿子的当然有义务去看看当爹的怎么样,是吧。
“皇子,不如……”
话未说完,已被打断,独孤冥同样朝他笑笑。
“大人何必陷害本宫,梁公公聪明人,他不愿做,必然是危险的事。”
真是,真是说得太准确了,梁首谦外号“宫中墙头草”,当然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
谁都指望不上,那,还能指望谁?
崔宜小心翼翼凑过身,上前恭身一礼。
“陛下……”
暴然而起的阴森目光像要吃了他。
“崔宜,你怎么会在君阳身边?不是说让你呆在房里别出来碍事的嘛!”
说完,独孤炫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盯上。
缓缓回头,他所看到的谢默脸上有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好看,也——
说不出的阴。
“你知道阿宜在这里,居然没告诉我……”
谢默缓缓笑起来。
看得有人,头皮也发麻。
第 7 章
说实话这时皇帝有点怕。
偷眼瞄过去,只见谢默神色如常,浅淡的笑容,闪啊闪啊看着他。
根据过去的经验,君阳笑得越好看,通常他就得小心。
再看看四围,众人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他可是皇帝,虽然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可他自然不能让人当笑话看。想想处境,独孤炫决定了。
“你们都在这候着,朕与谢御史有要事相商,不欲有人打搅……嗯,谢卿家你过来。”
朝他打官腔?
谁怕谁,典型的做贼心虚,还不是怕他当众丢了他伟大皇帝的面子。
心下雪亮一片,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谢默抬头,瞧见一双左看右看同样无辜的眸子,朝他伸出的手。
有那么一点点,心因为那样无赖的笑意软了下来。
也是因为有一点点的想念。
默不作声地随他来到地道拐角处,看不见另一边的人们,松脂燃烧的芬芳温暖暖的洋溢在空气里。
而他身上有他的味道,他也有他的味道,皆因同枕共眠坐卧同起。
独孤炫的神色在瞬间变得轻松,他伸手抱了抱谢默。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
“你平安无事,真好。”
极诚恳的语气,极真挚的眸子,皇帝含笑看他。
瞬时所有的气恼都烟消云散,原先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坚持是这样的无力。忍不住回手抱住那人的身躯,感觉到银质铠甲的透心凉意,心却滚热的。
“怎么会这么担心?”
“朕担心净对你不利……”
低声说起,紧锁的眉宇,独孤炫此时方才放下心来。谢默不知道,当他走了出去,方才忆起这是对净而言多么好的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