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不是说你把人家长相跟名字都给忘了吗?」
「因为发型。」
「啊?发型?」
「是啊,发型!」
孔雀点头,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沉痛,让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关崇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不要怀疑,是被吓到漏跳了好几拍。
「因为那种极度丑陋又没品味的发型,全饭店只有他一个人敢顶着,而且在那之后还一顶顶到现在!你知道打从他顶着那可怕的发型开始到现在有多久了吗?五百年啊!」
他像是再度重温那时的恶梦一般,瞧着关崇善的英俊脸孔在下刻整个发白泛青:「五百年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顶着那恶心的头,顶了这么久都不会腻!
「你都不知道那个发型当年害得我有多惨,打自我瞥见他那头恶烂发型后的当晚开始,我便整整发了快半年的恶梦,整整半年!这种难忘的可怕回忆,你说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嘛!」
在尚未近看那头头发之前,关崇善真的打自心底觉得孔雀太过夸张,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他刚在把门阖上之前也瞧了好阵子,可却并不觉得那人的发型有他所讲的多么恐怖恶心,相反的,他还为那人的前卫品味感到赞叹不已。
有别于一般多数男性喜好的俐落短发、受懒整理者极度欢迎的光头造型、偏中性或艺术家们喜爱的及肩半长发,甚至一般古人因习惯性而保留下来的长辫发型,五楼管理者的发型是由许多细致小辫组成的黑人头。
一条又一条细密的辫子被染上各式的色彩,当管理者静止的时候会柔顺的垂在肩上,当管理者移动的时候,他们则是像有生命般的随着管理者移动。
事实上,当关崇善第一眼瞥见那头头发时,他还为了对方能将头发颜色染得如此自然而暗暗赞叹过,甚至还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对方是怎么染的,因为他最近正好打算想替自己的头发换颜色。
可俗话说的好,一人、事、物会被人批评畏惧,一定有它的道理存在。
而这句话便在关崇善感到不以为然后的下刻,狠狠印证在他身上。
瞥了一眼在杯底里游来游去、疑似为面包虫的软体东西,关崇善抬眼,对眼前一脸慈善的五楼管理者扯了下嘴角,在心里对身旁一脸铁青的孔雀默默说着第N次的对不起。
他与孔雀是在第二次敲门后,由管理者亲自应门并且请进去的。
放下杯子将视线快速移开,关崇善故作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东摸摸西摸摸,一会儿赞叹屁股下的沙发坐起来很软很舒服,一会儿像是着迷般地盯着桌上摆来招待他们的甜点,观察上头的细致糖霜有多美丽,死活就是不肯把目光放到管理者身上。
而一旁与管理者室友面对面的孔雀,也是与他差不多一个德性。
可如果让关崇善选的话,他宁可跟孔雀掉换位置。
面对一堆扭来扭去的软虫类与一堆扭来扭去的爬虫类,他情愿面对后者!
没错,虫!
一堆活生生的条状软虫!
成千上万条分辨得出、分辨不出,叫得出名、叫不出名,毛茸茸地、光溜溜地、被甲壳包裹地、五颜六色,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知道有剧毒的长条状软虫,一只又一只,不打结不纠缠,以软趴趴的姿态挂在管理者的颈子边,听话地垂着,然后在管理者活动时跟着活动,软绵绵带有细毛的腹足身躯,在对方走路时于两侧摆来动去,甚至有些还会掉下来……
狠狠打了个哆嗦,关崇善现在完全可以体会当年孔雀的心情,这种画面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发恶梦。
比起来,管理者的室友头上那群蛇他还觉得好些,因为最起码它们还有一定的硬度与韧度,不像那些软绵绵的无骨虫类,只要不小心一用力就会被捏爆……
奇怪,他早先到底是怎么看的,居然可以把这些恶烂到极点的虫看成头发,而且还觉得漂亮?
看来他的眼镜该去重新配一副了。
「怎么了,你们两人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都不太好?」
见两人皆都面色怪异,管理者的室友不禁有些担心。
他头上那群五彩斑烂的蛇在他开口时弓起身,加起来绝对不少于四十只的各色细眸齐齐凝视着他所谈话的对象,让被盯者无不毛骨悚然。
果然,关崇善当下背椎立刻凉透。
「没、没有啦……我们只是……只是……」
好吧!蛇类的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是不是你们不喜欢甜点啊?」管理者见他们都没动过,表情变得黯淡。「对不起,我手艺不好……」
「不、不会啦,不要这样想。」关崇善听到立即安慰他,可目光却在瞥见对方头发上成堆的虫时快速垂下,以十分专注的表情盯着桌上的其中一盘蛋糕。
「我跟孔雀只是因为来之前都吃过了,所以不太饿……」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管理者的口气感觉上松了不少,关崇善反射抬眼想对他笑笑,可却在那瞬有幸目睹到他头上一只红虫是如何自上头飞出,然后不偏不倚地掉进孔雀面前的饼干里,在上面大摇大摆的爬来爬去,甚至到最后还找了个位置停下开始大口啃起,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
孔雀的脸色不用说,在瞬间又加白了一层。
接着他爆发了。「啊啊啊!我受够了!」
他想拍桌,却发现桌上满满的都是盘子和茶杯,没地方给他拍,于是他改将手指向管理者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奈雅,你不要太过分!你当我是瞎子白痴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虫甩到我面前的!」
五楼管理者奈雅闻言眨眨眼,青色带着黑色小斑点的脸孔写满了无辜。
「我哪有啊,孔雀,你含血喷人的坏毛病还是跟百年前一样没改。」
他捧起桌上的杯子啜了一口红茶,然后拢了拢他发上的那堆虫,并小心翼翼的将几只自上面掉下来,乖乖停在他肩上的,软软地放回去。
没错,他有头发。
其实只要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些乍看之下好似浮在空中的虫虫们,其实全都附着在一根根细到不行的银丝线上,好支撑在上头停着不动或是爬来爬去。
孔雀嘴角僵硬的勾起,表情很狰狞。
「哪里,你脸皮厚到必须每个月固定脱一次皮这点也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他靠回椅背上,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哎,这是天性我管不了,不过我比你好多了,最起码还固定,不像你三不五时就会乱掉毛。」
「胡说八道,你才会乱掉毛!」
两人居然开始唇枪舌战起来。
「你的品味还真是五百年不变啊,顶着这堆恶心巴拉的东西顶那么久,不嫌重吗你?」孔雀专注的盯着他的脸,眼底充满恶意。
「啊,我忘记了,你本身就是只又肥又恶心的大毛毛虫,身为毛毛虫的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同类恶心!」
奈雅露出冷笑。
「啧,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你这只当装饰多过有用的冷血禽兽,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是低贱的!如果不是崔白苌他执意要保你,你以为你真逃得过……」
「奈雅!」声音自齿缝中挤出,孔雀也像是被踩到痛处般地露出被激怒的表情。「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哪哪!我没胡说吧,瞧,你现在不就在掉了?」
奈雅突然扯开话题,同时探手将关崇善杯子里的虫跟孔雀面前的虫抓回,还对一旁不知道他们在说啥的关崇善眨了眨眼。关崇善闻言看向孔雀,发现后者身旁果然有细细的羽毛在乱飞。
仔细回想,每次他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的确都会扫到一些羽毛……孔雀察觉关崇善在盯着他身边的羽毛瞧,立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关小善,你是不是希望我现在立刻跟你算帐?」他咬牙切齿的说着。
「不要忘了你的手脚……」
关崇善听了吓得立刻把视线转开,然后就这么凑巧地与坐在孔雀对面的蛇发男人的目光对上。那男人对他亲切的笑了笑,可惜那上头的蛇把他的亲切给减了大半。
「孔雀大人的坏脾气也一样没什么大改变呢!」他忽地开口,如大铜钟般的嗓音很是悦耳,关崇善发现他有双很漂亮的金眼睛。
「你好啊,关大人,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不过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是『老师』。」他自我介绍着。「喔喔喔!天啊!骗人的吧!你就是『老师』?」
声音忽地窜高,关崇善突然像是被蚂蚁上身般激动的动来动去,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你就是那个每逢一三五时,就会在餐厅区二楼演奏的那个音乐家?」
「是的,我就是。」
老师温和的点点头,头上的那群蛇也跟着他的动作前翻后仰了一下。
「哇,好棒喔!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你的说!可是每次都抓不到机会……我好喜欢你的曲子跟歌!我每次都很期待一三五的到来,因为你弹的曲子跟唱的歌都好好听,好舒服!我听说那些曲子跟词都是你自己做的,这是真的吗?」
「大多数是,有些是奈雅帮忙给灵感的。」
「哇哇,好厉害!奈雅先生也会作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