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十数道细小的破空之声也自山下不知名处远远传来。
片刻。
巨响停息,电光消逝,尘烟散尽,场中现出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双膝跪地,半身浴血,胸前血流如注,额角汗流如雨,手拄长剑,呼吸急促,已然丢了大半条性命,正是萧义秋。在他对面,黑衣怪人手持仙剑默然伫立,虽然看不出身上伤痕,但口中也是气息不匀,显然大耗元神。即便如此,黑袍怪人以一人之力连续对抗师徒两人,而今有此结果,其修行也着实不俗。
黑袍怪人不发一语,缓缓走到烁天剑掉落之处将其拾起,捧在手中准备细细端详。也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自山下传来的越发响亮的破空之声。听闻此声响,黑袍怪人瞬间为之一惊,随即便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凝神细听,这才发觉那破空声不止一道,而且接近得并不缓慢。
察觉这些,黑袍怪人不禁攥紧了双拳,虽然他堪堪以一己之力大败师徒两人,但也元气大耗,若再遇强敌则定然于己不利,再加之此时烁天剑已然到手,当下之计自然以走为上,斩草除根之事却已来不及做了。
一念及此,黑袍怪人便即扭头,最后看了而奄奄一息的师徒二人一眼,而后便迅速腾空而起,身形化作一道白色电芒,向远方疾射而去,转眼间便在半空之中留下一道淡淡白痕,消失在天际不知名处。
山下破空之声越发临近,而几近昏厥的上官沐,此时却全然顾不得这些,只是竭尽全身最后一丝余力,强忍周身断骨之痛,拼死爬到了师父身边。
“沐儿……”萧义秋看到上官沐,眼中神色又重归和蔼。
“师父……”上官沐眼见萧义秋胸口衣衫尽破,皮开肉绽,血涌如泉,一片血肉模糊,周身大半都为鲜血浸染,惨烈之极,热泪瞬间便夺眶而出,口中也不住唤着:“师父……师父……”
便在此时,一道道人影终于自山下飞至,落到了场边。看到山头的这一片惨烈景象,那些人影也尽数立在原地,而并未上前打扰这一对师徒。
“沐儿……”萧义秋细声道,“我……命不久矣……有些事……必须交代于你……”
“师父……”上官沐看着师父,已是泪流满面。
“芸儿她……她对你有意……我便将她……托付于你了……”萧义秋口中说着,话音却似越发轻细了,“这柄霜叶剑……也传于你了……你要……要细细体会……体会此剑之奥义啊……”说到此处,萧义秋已是气若游丝,“你要……要以……以仙剑之力……尽力……尽力保护……保护至亲……至亲之人啊……”
“是……弟子……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上官沐泣不成声。
“嗯……”萧义秋颇为欣慰地微微点头,那饱含沧桑的疲倦的双眼,也随之轻轻合上。
“师父!”一声极为惨烈而饱含深情的呼喊自喉间嘶吼而出,上官沐紧紧拥着萧义秋浑身浴血的身体,肩头剧烈颤抖,口中一遍遍呼唤着师父,由嘶吼渐趋变为呢喃……
眼见此景,场边众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如火骄阳毫不留情地照耀着荒山全境,令遍体鳞伤的山体更显荒凉。少年绝望的悲咽缓缓回荡在山间,而他身畔的那一片血泊,也在这烈日照耀之下更显妖艳。
浓重的黑暗紧紧包围,宛如那天地初开之前的混沌,又如那梦魇之中的的阎罗殿堂。
欲寻出路,却无路可走,唯有徘徊,徘徊于混沌之中,徘徊于生死之间。
【‘文】疲倦的身心,也再无法承受那重重重压……
【‘人】寂静,如死神之手,紧紧交握十指。
【‘书】寒冷,透骨彻心,仿佛自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屋】绝望,重重缠绕,这一生,便这般走到尽头了么?
就这般无声离去,抛却尘世诸般繁芜,令自身一切归于消亡?
不!
大事未了,尘缘未尽,我又怎可这般抛却一切,无声消亡?
即便身心俱疲,受尽世间痛楚,我也绝不就此颓然倒下!
我誓要点燃一身热血,以灵魂化作烈焰熊熊燃烧,划破黑暗,驱逐寒冷,焚尽绝望,重整山河!
朦胧的光影渐渐闪现,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灵魂轻轻回归,苏醒。
明亮的光划去黑暗,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上官沐甫一睁开双眼,便只见一片略显朦胧的明亮光彩,定睛细看,方才发觉自己身处一间小屋之中,一张木床之上。他下意识地想要四下张望,这才发觉自己周身上下竟是酸痛无比,连转动脖颈都难以做到。
虽然如此,上官沐还是尽力转动眼珠,看向自己,只见自己周身上下多处缠着厚厚纱布,伤处皆已包扎,显然是为人所救。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禁稍稍放松下来。
继续环视四周,上官沐发现自己所处的小屋虽然不大,但陈设精良,屋内红木桌椅做工讲究,各色装饰精巧细致,再加之青石地板,精铜油灯,白瓷茶具,雕花门窗,虽不似寻常百姓人家,却也自有一番风雅气质。而在小屋门口的纱帘之后,还隐约可见一个模糊人影端坐在木凳之上。
眼看有人,上官沐登时便来了精神,当下便欲坐起身来,唤过那人,将心中千万疑惑倾倒而出,却不料甫一发力,一阵钻心剧痛便自腰腹处传来。
“啊……”剧痛钻心,上官沐登时便倒吸一口凉气,额角也渗出汗珠,他张口低呼,方觉自己喉咙嘶哑,许是在那山脊之上的一阵哭喊坏了嗓子,而今喉间却是灼痛无比,再发不出声音了。
虽然如此,上官沐那一声低呼也已然惊动了门帘外坐着的人影,只见纱帘一挑,一道人影便已然闪入屋中。
“你醒了!”那来人甫一见到静卧在床的上官沐,面上立时便浮起一抹喜色,随后更快步向床边走来,而上官沐眼看着那来人快步走来,却是瞪直了双眼,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前方快步而来的,乃是一名女子,但见她身量颇小,如玉一般的面颊之上稚气随处可寻,却还是一个半大少女。虽然如此,那女子细眉如柳,一双秀目泠然有神,顾盼生情,却是眉目如画,再加之一头乌发在脑后轻轻披散,一身修裁得体的鹅黄色衣裙衬着窈窕的身形,虽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女,却已是清丽无方,颇具美人形制。可以想见,数年之后,此等女子定然是倾国倾城之姿。
“太好了,”那清丽少女来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上官沐,“你已在此昏睡两天两夜,总算醒过来了。”
听闻那少女清脆如银铃般的话音,上官沐终于回过神来,当下便又欲坐起身来,却又立时被那清丽少女按住双肩,止住了动作。
“你身体虚弱,莫要乱动,”那清丽少女一面说着,一面扶着上官沐躺回床上。淡淡幽香轻轻飘入鼻端,看着近在咫尺的如花容颜,上官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啊,对了,”那清丽少女扶着上官沐安然躺下后又道,“你稍待片刻,我这便去唤程管家来。”这般说着,她便站起身来,迈步向门外走去。
程管家?上官沐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莫非……此处便是宣宁县程家?莫非……那时赶到山上的人们是……
“姑娘……”上官沐堪堪开口发问,立时便感到喉咙里一阵难忍的灼痛,只勉强挤出两个字便只得停下喘气,却是再吐不出半句话来。
那清丽少女堪堪迈步走到门边,听闻上官沐话音,便又回过头来,却恰好看到上官沐那一副因喉咙灼痛而眉头紧锁、略显扭曲的面容。眼见此景,她便又折回屋中,到桌旁倒了一杯清水,随后走回床边,轻轻将水杯送至上官沐唇边,“喝点水吧。”
这般说着,清丽少女纤手轻抬,甘冽清水便由杯沿缓缓淌入上官沐口中。
清水入喉,直沁心脾,上官沐立时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清爽,先前那难以忍受的干渴灼烧之感,在清水滋润之下渐渐消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无比的舒爽与清凉。
只一瞬,那一份清凉便深深印刻在了上官沐心间。
清水一点一滴淌入口中,悄然渗入嘶哑的喉管,此时的上官沐只觉天下最爽口最甘冽之物,便是眼下这一杯清水了。而眼看着上官沐眉头渐趋舒展,神色归于缓和,那清丽少女一双秀目之中也隐约闪过一丝喜色。
水喝完后,那清丽少女将水杯放回桌上,便即走出了小屋。
纱帘垂下,小屋重归平静,上官沐静静地望着那秀美的窈窕身影消失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纱帘再度掀起,一位白发老者自门外走了进来,而这次,先前的清丽少女却并未跟来。
那老者缓步走向床边,上官沐向他看去,只见那老者头发花白,面上皱纹横生,容貌颇为沧桑,身姿却很是挺拔。一身衣袍虽十分简朴,材料形制却也甚为考究,绝非普通布衣。想来这老者便是程管家了。
那老者径直走到上官沐床边坐下,将上官沐上下打量一番后,便即开口道:“小兄弟,你能醒来可真是可喜啊。”
“是……”上官沐甫一张口答话,便顿觉喉咙一阵刺痛,立时便又止住了话音,看来此番他是真的喉咙受创,远非一杯清水所能调理了。
“我方才已然听闻你喉咙疼痛,无法言语,”那老者见此情景,赶忙以手势示意上官沐收声,“如此,你便不要勉力言谈,我问你答便是。”话说至此,那老者顿了顿,随即又问上官沐道:“想来你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吧?”
上官沐轻轻点头。
“此处便是宣宁县城,你如今所在便是修真世家程家,我乃程门管家程仁。”那老者和颜道,“前日一早,你与萧义秋萧大侠在荒山遭难,你悲伤至极,又虚弱脱力,故而昏倒在山上,程家门人恰好在那时赶到,便将你救回了此处。”
听闻此语,上官沐才终于确定,当日在自己与师父险遭诛杀之际赶到山上的十数人,正是宣宁县程家弟子,而自己也正是为程家所救。一念及此,他心下便已放松了许多,他心知宣宁县程家乃是莽山周边声势最盛的修真世家,门中高手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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