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言真大魔王端坐在上位,铁青的脸色在看到言老板亲手奉上的早膳后(虽然应该算是午膳)总算有了点缓和的趋势,言老板又是端茶、又是捶背,十足小人样的在一旁陪笑着,唉、当爹当到他这份上,失败啊。
言真斜睨他一眼,见言老板一脸哀怨委曲的可怜像,颇受用的抬抬下巴,让自己在另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日正当头,巳时是追月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泰半的下人皆会被派去前厅帮忙,这时堂屋便相对显得清静许多,隐约能听到外头的喧谈声,言老板正襟危坐,想着等下要让刘大娘煮什么好。
安静了好半晌,言真总算良心发现,想起对方终究还是他老子,挥手让下人端来茶水和漆金木盒,亲自起身倒了杯凉茶给对方,言老板偷瞄一眼食盒,脑袋登时耷拉下来。
“怎么是甜糕啊。”言老板瘪嘴,他想吃中饭啦。
“让爹你吃饭的话,恐怕十句话里你听不进九句半,等正事谈完后,会再让人上午膳的。”言真淡淡道。
言老板闻言心虚的撇过头,暗骂道这死孩子倒了解他。
想起了什么,言真脸色沉了沉,捧起青花瓷杯,说道:“孩儿其实是有事想要请问爹。”
“什么事?跟你这几天忙的事情有关?”言老板无精打采的回望他。
“嗯、是这样的,”言真顿了顿,似乎在蕴酿着措辞,“不知爹可有听过『醉心』这种毒药?”
言老板一愣,偏头狐疑的望着二儿子,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言真注意到他的反应,苦笑一声,解释道:“大漠在十多年前曾经爆发一场瘟疫,塞外居民在遍寻不着解药下死去大半,醉心原是西域的巫医为了抑止病情传染,让病入膏肓者服下的药物,药中混了曼陀罗的成分,让病人在睡梦中慢慢停止心律,安稳的死去。醉梦瘾心,醉心因得此名。”
“但是上个月,据龙吟宫在苍州的雨峰分堂回报,北方的天山派一夜间离奇覆灭一事,便是遭此毒物所杀,醉心的成分里混合了忘忧草的汁液,此草叶部可食,茎部却含有剧毒,醉心本是用于将死之人的安眠剂,常人吃下去先会腹泻不止,而习武者则会内力尽失,四肢无力,几天后中毒者会丧失神智,状若痴儿,接着因受不了全身的剧痛,活活把自己残虐致死。”
哎、光听着就觉得很痛了,言老板摸了摸臂膀,颇有些同情那些倒霉鬼,遇到个心理变态的仇家算你们运气不好,下辈子投胎记得多烧点香,积些阴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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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件事跟真儿你要问我的事有关吗?”言老板不解。
言真摆摆手,让对方听他说下去,“事情不止如此,天山派一案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内陆续都发生武林门派被诛一事,均是死于醉心之毒,弄得现今武陵各派人心惶惶,龙吟宫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如今还不知那下毒者究竟有何目的,据闻此毒早已失传,只有当年的回天鬼手才有研制的能力,不过此人早已消失于中原多年,生死不明,所以此事才更显蹊跷。”
言真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在桌边来回踱步,半晌,他看向言老板,平素少有波动的瞳仁现在却隐含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眉间那一点清愁柔软了他刚硬的面部线条,看起来不似平常般让人难以亲近,言老板突然觉得心虚的别过头,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没办法正眼面对现在的真儿。
见状,言真叹口气,继续道:“一个生死未卜的人是绝计找不到的,但这事也不是全无线索。”
“嗯?”
他看着言老板,“我听大哥说过爹二十年前、就是你还年轻时曾到过东北那一带经商。”
“什么话!你爹我现在也很年轻的。”言老板愤怒拍桌。
“据传那回天鬼手二十多年前曾在北方一个组织里待过,爹你可曾听过『残云』这个名子。”言真定定的看着言老板,墨黑的眼睛像是能穿透到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言老板眨眨眼,嘴巴颇无辜的噘着,挥挥手道:“讨厌啦、爹爹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记得这种事嘛。”
言真不动声色的瞪着对方半晌,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用过午膳后,言真说精神不济,嘱咐了无要事不准吵醒他后,又钻回房间补眠去了,言老板听了摇头叹息,这吃饱睡、睡饱又吃的生活,岂不跟某四蹄、杂食性动物一个样,迟早要发胖的,不可取,不可取啊。
彷佛看穿言老板的想法,王总管在旁凉凉道:“老爷多心了,二少爷的体质其实是吃不胖的,更何况每天不间断的练剑勤书,又岂有发福的可能,倒是……”他瞄了言老板几眼,“老爷您最近似乎疏于运动啊,我看那腰带好像紧了点。”
言老板听了暴跳如雷,这老王越来越大胆了,竟敢拐着弯骂他胖,他这叫做标准身材,懂不懂啊!
瞥了眼窗外渐渐有些昏暗的天空,言老板打消了做日光浴的打算,东绕西转的就晃到了影儿的房门前,他不假思索的推开门,看到了伏案在八角桌前的三女儿,桌上摊着一本本厚厚的手抄书,算盘打的啪啪响,似乎正在……作帐!!
言老板这一惊非同小可,小女儿在作帐的时候,脸上就差没写着『生人勿近』,绝对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鉴于以往的经验,言老板决定遵从古人的至理名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出了三女儿的迎风居后,言老板晃着晃着又到了前厅,刚好碰上外出归来的言日和那位凤公子,他当下又精神抖擞,抓了凤无痕到偏厅去,开始旁敲侧击对方的身家资料,当然啦,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姊妹,最好是未出阁的。
胡乱嫌扯了半天,才探听到他还有一个姊姊,不过两年前就出嫁了,现在还有两个孩子,言老板闻言扁了扁嘴,啧,真不走运。
“……这么多个美人在身边,竟然就生出两个蛋,那小子真没用……”言老板手抵着下巴,不悦的低估道。
“什么?”凤无痕疑惑的看着对方。
“没事,我是想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堂姊堂妹之类的?”言老板笑着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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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阴雨绵延的天气,同样是贴近栏杆向外靠近大街的位子,但相比先前的郁闷,今日言老板却是精神奕奕,笑脸盈盈,有如春风拂面。
站在边上的天宝看着他一手支额,一手掷茶盏,楼外的细雨随着风势扑打在脸上也浑然不觉,兀自傻傻的笑着,天宝想言老板大概又是哪根筋不对劲了。才这么想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又在傻笑什么了?”
天宝侧头看去,眼睛不由得微微瞪大,来人一身白绸青缎,面如冠玉,风姿着绰,就算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仍不能掩住这人与身俱来的光彩,第一次这么近看着,天宝呆了呆,但见男子向他飘来一眼,不清不重,却是风韵天成,天宝立即发觉自己脸上发了热,暗忖这追月楼里每个都是极富杀伤力的主儿啊。
这时言老板也已经转过头来,看到人时眼睛一亮,却不是天宝那种惊艳,而是某种奸计得以得逞的光芒,他道:“小白啊,见到你正好,你眼光好,等下陪我看看去。”
来人,也是被称为燕京八艳之一的白杨公子,拧着漂亮的眉头,疑惑道:“看什么?”
“当然是我未来得媳妇儿啊。”言老板说得兴高采烈,“我听街头那个做稳婆的黄大娘说过,挑媳妇除了看脸蛋外,最重要的就是屁股了,屁股大生得才多嘛。”
白杨闻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暗道别人随便说你就随便听,想生多点不如娶个母猪回来算了,“你这样乱搞二少爷又要生气了。”
不过对方显然正在兴头上,他讲得话没一个字听进耳里,迳自道:“我都想好了,让真儿今年初秋成婚,明年就可以抱金孙,男的就叫言巴,女的就叫言情……”
白杨叹口气,倒不是言老爷一口小白、小白的像在叫狗一样,而是他深知言老板有严重的『儿子快快成婚吧症候群』,如果让他知道这次恐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不知言老板事后会怎样闹腾。
言老板当然不知道(或是拒绝去思考)他白杨公子再烦恼什么,做着未来儿孙满堂的美梦笑得那个乐啊,一口一个香酥淡咸的酥饼,间或配几口清茶,待扫光桌上的早膳后,言老板咂咂嘴,随便用衣袖抹了抹嘴,对着身侧的两人灿然一笑,后者皆是一愣,接着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猛窜上来的疙瘩。
“出发吧。”言老板笑道,而后右手抓住男孩,左手抓住男子,往龙吟宫去也。
时间:七月十二日
地点:燕京郊外.碧西湖畔
活动:比武招亲
招亲对象:现任武林盟主──言真
封隼看着这张贴在柱上几乎遍积整个燕京的公告,比起衙门发布的悬赏榜单竟然有过之而不及,连这个离燕京有几里的驿站都看的到,他不禁叹息,如此大张旗鼓的阵势,除了追月楼的那个言老爷也不需做他人想。
原来言真的生活也是不容易啊。
他摇摇头,一边毫无同情心得啃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手边还有一碗漫着香甜冰酿的凉茶,玉骨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徐徐清风,化解了屋里的暑气,封隼忍不住咧开嘴,笑得好不得意。
哎、这才是人生嘛。
“死丫头别跑啊,还不给我站住。”
正在封大少还沉浸在悠闲惬意得当口,门外很不实务的传来一阵喧闹声,封隼浑身一抖,差点把茶给翻了,他绷紧神经,大气都不敢出,好容易等那迭沓的脚步声远去,他方松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拒绝去想那噪音的来源。
才这么想着,突然“砰咚”的钝响,似乎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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