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表,时针分针才走到七点五十分的位置,比平常早了一些。
「今天的火车开的比较快,是吗?」我问。
「是啊,可以早点见到我呢!有没有很高兴?」逸勋收起伞,抖了抖镀上一层雨水的公事包,「又一个礼拜不见了……」
「有啊,很高兴。」
我接著在锅中加入第三道水,然後阖上锅盖。加入第三道水以後要加盖的道理是康妈妈一再强调的,「不然饺皮怎麽煮的透?」他说地理所当然,一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模样。我觉得羞愧,只好将几句口诀奉为圣旨,聊表些许歉意。
第四次煮沸的时候就可以熄火舀出了。
「很高兴?你哪里高兴了,我怎麽看不出来?」逸勋的两片嫩唇逼近,「高兴的人是不是应该要有一些表示咧?」
「你啊,真是的……」我只好也将唇凑上去,轻轻地点了一下;逸勋还伸出舌头,不过我没让他得逞。
「颜子初,你再这样子,以後就不让你煮东西罗!」逸勋马上发难。
我懒得理他。同样的抱怨,逸勋已经说过不下十次了,我也懒得再提醒「偶尔想点新的对白好不好」,只想多少省点口水。
冷不防的,一双手从身後钻出,然後紧紧地缠住腰际。
「干嘛?我在煮东西呢,别闹!」我安抚逸勋说,「你先去洗澡,瞧你全身湿林淋的……等你出来,水饺就好了。」
「你是这样跟『历经沧桑』、『好不容易才归来』的老公打招呼的吗?」逸勋的左手依旧抱的死紧,右手则开始在我上半身各处游移,一边往耳边吹送阵阵令人奇痒难耐的气息,一边用不怀好意的语气出声挑逗,「愈来愈冷淡……欲擒故纵?这招还挺高明的……」
「神经!」
「不是?那我会吃醋喔!我的老婆不知道是比较爱我,还是比较爱水饺?」
「爱你,比——较——爱——你——」声声拖地老长,我一边拌著大蒜、酱油、姜丝等调味料,一边说,「先去冲澡啦,等你出来以後,水饺……」
「我不吃水饺了啦!我恨水饺,水饺把我老婆抢走了!」逸勋鼓著腮帮子,像个吃不到糖赌气的小孩。
「不然你要吃什麽?」我苦笑,「我没有准备其他……」
「吃你就好了……」逸勋的口气显得更加迷蒙了,「要我洗澡,可以!不过我跟你一起洗……」
「我洗过了啦!水饺也不能没有人顾,还有……」来不及吐出的句子全被逸勋柔软的唇瓣覆去,我愈挣扎愈想推开,他就拥地愈紧。
「我不要跟你一起洗啦!」四片缠绵独立後,我不客气的说,「谁知道会不会直接洗到床上去……」
逸勋的回答是一抹邪恶的笑、无尽的沉默和……
「喀」的一声,瓦斯炉开关被转到OFF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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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情过後,逸勋温驯的像只小猫。我抚著他柔顺的发丝,他则闭上眼,一脸享受的模样。
「喂,你要睡了吗?」我问。
「嗯。忙了一个礼拜,很累啊!」
「每次都一回来就睡,把我这里当什麽,旅馆啊?」
「我哪有『一回来就睡』,」逸勋嘴角微微扬起,「我不是有先『对你好』了吗?怎麽,不够?」
「这种话你好意思说,羞不羞啊?」我轻轻地搥了一下逸勋的肩膀,以示惩戒。
「好好好,不说不说……那你要我说什麽呢?我工作上的事?」
「总得报告一下吧!一消失就是一个礼拜,我当然想知道你都在干嘛。」
「还能干嘛?不就是上班下班上班下班……喔,礼拜二的时候有一个冒失鬼把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档案打乱了,要听吗?」
「不要。」
「我也知道你不会有兴趣的,可是这已经是比较有意思的事了。」逸勋这时打了个呵欠,「你呢?过的怎麽样?」
「马马虎虎,就是最近主编的邀稿比较少了,」我不禁有些怅然,「快要养不活自己罗!」
「那就让我养你嘛!」逸勋挪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眼看就要完全陷入梦里,「早就跟你说不用画了,又挣不了几个钱……」
「我就是喜欢画啊!而且得找些事来做吧?总不能要我整天待在家里看日出看日落发呆做白日梦……那会老人痴呆……」眼里的逸勋正式呈现昏迷状态,我叹口气,「算了……你睡吧,我先出去了。」
「嗯。」
我帮他拉了条被子,然後无声地退出房门。
进浴室冲去身上黏腻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和逸勋的沟通是不是出了问题?会觉得现在的我们再也寻不著当初的激情,连做爱都变的规律,只差没调好闹钟强迫几点几分几秒射精。
七年,从学生时代和逸勋相恋,到现在已经七年。
每对爱情长跑的伴侣,到最後都会过的这麽索然无味吗?
我没有答案。
☆
稍微整理一下心情之後,我坐回书桌,继续还没完成的插画工作。
离最後交稿期限还有三天,其实我大可以慢慢琢磨的。但最近工作量实在太少,我閒的发慌,索性决定快些完成。
《小官老师》乘加零
中学时教国文的庄老师,为人亲善、妙语如珠、教学又不会只拘泥於教科书,还会添加些文字游戏、成语探索、介绍作家生平及趣闻……等,使授课内容增色不少,课堂上的感受只能以「如沐春风」来形容。因此我不得不坠入国语文学的神奇魔术里,兴致盎然。三年毕业後,当时的我说:「怕再也遇不到这样有趣的国文老师了!」
接著升上高一,遇见了官延木老师。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一脸的严肃、一身笔挺的衬衫长裤、一口标准到奇特的发音和头一堂课就霹雳啪啦订下来的一堆规矩,直给人「这学期不好过」的不祥预感。
但几堂课下来,发现他上课倒不会挺无趣的。尤其是提到《伤仲永》作者王安石,他问:「课本上这样的描述够吗?」全班默然。他自答:「如果是我,就会说不够!」於是接著讲些「课本没说的事」,笑语也因此没在教室里停歇过,把严肃的气氛消弭於无形。你知道王安石是如何「肤如蛇皮」吗?你晓得他如何不洗澡而「印堂发黑」吗?你了解他「自虐」而「赢得」《辩奸论》的始末吗?你能体会他「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笔下的心境吗?……直觉认为,这样风趣的老师应该是不难相处的。
的确!时间愈久,他当初「装」出来的威严就愈消失殆尽,而变的和我们融入在一起。套一句他自己说的话:「别人一见到我,都会以为我是很一板一眼的人,没想到後来发现:『你其实满三八的嘛!』」因此,我们也给了他一个很具亲合力的绰号——小官老师。
如同我原先期盼的,小官老师有不小的课堂魅力,丰富不呆板的课程使得国文课值得期待!常常赶课是为了赶作者(介绍苏轼时破天荒地讲了两堂半)和忙著补充一些很有味的诗、词、现代诗或英文诗……,还不时地穿插一些小活动,例如让我们将《打电话》这篇小小说以广播剧的方式呈现;放手给同学上台教书;一起体验黄庭坚等文学家的「神智体」;还有什麽是「一字诗」、「图像诗」……。甚至拿《给我一杯茶》给大夥儿评析,找出诗和散文的分野,最後在每个人口沫横飞之际公布谜底——它是歌词!诸如此类有趣的事繁不胜数,让你惊讶地发现:国文课不只是国文课。
我呢?发现了我心目中的Mr。
Right!
除了课堂上的风采,小官老师本身也是个极好的人。学校举办的活动如英文歌曲、诗歌朗诵和读书会等,他都义不容辞地付出心力加以指导,而使得我们有不错的成果。更令人感动的是,他熟记每个人的名字——甚至是座号、个性、特殊长才……等,必要时不吝啬地给予关怀。不可否认的,真是个在学生身上放极多心力的老师,我想这是身为好老师的充分必要条件吧!
不仅有学生缘,小官老师在同事间也受欢迎,这从他处世的态度可见一斑。有一次他帮忙代两堂女生班的课,结束後引起极热烈的回响,我们都笑他是不是用「美男计」勾引人家。尤有甚者,是我在那班的朋友说班上有「想换国文老师」的声浪。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小官时,他只笑笑地说:「想争取加分的机会喔!他们老师是很好很亲切的一位,不会有这种事啦!」在我惊觉自己失言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小官老师人际关系的融洽不是没有缘由的。
我们就这样共渡了一年级的时光。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会知道,小官老师只是实习的身分。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以他纯熟的教法、流畅的文思、优厚的实力竟会在後来正式教师的甄试中失利。
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这一切就要画上句点了。
这样的结局诉说著他即将离开这个学校、离开我们。
如同肥皂泡的美丽却短暂,只有把曾有的欢笑留作回忆,也只能成为回忆了。
永远记得那一天,他还是如往常地来到班上,只是没人有心情准备考试。他便从头诉说来到红楼的始末——一开始并不让我们知道他是实习老师,因为国文的份量不轻,怕大家不信任;他说他非常喜欢这所学校,也只报考这一所,再来不知何去何从;他说校内老师都满支持他,他也实在舍不得所有人;他说喜欢每一个带过的学生,原本校方有意让他接手三年级,他还在想如何施「苦肉计」好争取一些升上二年级的「班底」,没料到……。他尽量平静地说,我们也安静地听,很少人流泪,因为他说的「你们应该不会像别班一样搞的很伤感吧?那不符合班上的风格」。但是,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教室里早就刮起了沙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