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个架式,应该是有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受伤了。护士站的护士也惊动了,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大家把病人送进了紧急处置室,梅溪帮不上忙只能退在门外看着。他发现来了七、八个人,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服,其中还有一对衣衫不整的母子,那孩子也就十六、七岁,瞪大一双惊慌的眼睛身体有些发抖,而母亲搂着孩子在那里抹眼泪。
听了几句议论梅溪才知道,原来这个患者不是执勤时受伤,而是换班之后和同事喝酒突发急病。这病来的很怪很突然,好好的就突然发了疯一样抡起酒瓶摔打,话也不会说了人也不认识了,神智不清且狂躁不止。幸亏身边都是警察,当场把他制服,呼叫巡逻的同事开车赶来把他送到医院。
最早送的还不是京华医院,可是被那家医院的急诊赶出来了,因为在手术台上根本按不住这个狂躁的病人,注射镇定剂也不好用,医院建议把这名警官送到精神病院去。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精神病呢?同事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那么做,又换家医院试试这才送到了京华医院,此时他的家属也被接来了。
梅溪还没搞明白情况,就听手术室里哎呦一声惨叫,紧接着曲怡敏喊道:“梅溪,快来帮忙!”
梅溪赶紧推门进去,警察们都在手术室门外,而曲怡敏和几个护士显然按不住手术台上的这名警察,刚才那声惨叫是王主任发出来的,他的一只眼圈都青了,捂嘴蹲在那里,地上还落了一枚带血的门牙,显然是刚才挨了一下。梅溪赶紧上前,一把将手术台上的警察翻了过来,扭臂控住后腰不让他乱动,感觉这人全身都在抽搐,力气大的惊人。
王主任站了起来捂嘴喊道:“快,大剂量镇静!”
外面有警察听见了,大声喊道:“医生,刚才在别的医院已经注射过了,不好用,针管都挣弯了,剂量太多会不会出问题?”
王主任闻言把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怒道:“别的医院推出来就送我们这?警察就可以乱打人了?我的牙怎么算?……你们还是送精神病院吧,快送!”
警察的妻子上前哀求道:“打坏您哪里我们赔偿就是,他是个病人,医生,我求求你!”
这时手术室里的曲怡敏叫了一声:“王主任,这好像邪火狂躁症状,不能送精神病院去电击,试试十三鬼针怎么样?”
王主任不耐烦的答道:“又不是外客上身,用什么十三鬼针?再说了,他这样能下针吗?……赶紧转院,总不能……”看着外面全是警察盯着,王主任总算把“死在这里”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们说话间就听嘶嘶几声,原来梅溪扯开几条医用绷带把那警察的手脚都绑了起来,转身一把抓住曲怡敏的肩膀:“他是什么病症?你能治吗?”
曲怡敏摇头:“这是凶险急症,继续发作下去有生命危险,我不会治,恐怕只有爷爷……”
她没说完梅溪的手就一紧:“姐姐,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曲教授打个电话,让他来救救这个人?这个警察我认识,他是好人,也帮过我。”刚才他已经认出这名警察,就是在火车站时巧遇的那位。
“你的手松一点好不好?我这就给爷爷打电话。”梅溪把她的肩膀抓的很紧,语气紧张而诚恳,曲怡敏不知为什么立刻就被他说动了,掏出电话拨号,另一只手还揉了揉肩膀。
梅溪面带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把你的肩膀弄痛了。”
而另一边的王主任却瞄了他俩一眼,似乎对梅溪的节外生枝很不满,但曲怡敏已经拨通了电话,他捂着嘴也没有说什么。
……
“唇干裂,舌苔黑紫,手腕寸脉洪、大、数,关、尺脉几近于无。颈脉与手腕寸脉相符,趺阳脉与手腕尺脉相符。狂躁不止,神无定主。入院之前已用加量安定针注射,无效;全身抽搐肌肉痉挛,无法静滴……这是阳明经狂躁症。这种急发病症非常少见,医生遇到往往措手不及,怡敏,你把我的脉案、诊断、用药都仔细记录下来。”
曲教授赶来之后,看了一眼病人神色十分凝重,叫梅溪松开那警察的一只手开始诊病,对曲怡敏说了一番普通人听不太懂的话,又问道:“阳明经狂躁症,该怎么治?”老人家诊病的时候也不忘了教育孙女。
曲怡敏想了想答道:“这是邪火横行、神无定主的实症,首要祛邪去火。”
梅溪有些着急的插话:“曲教授,他的病能不能治?”
曲教授看了他一眼:“你很着急?我也着急,但不能因急而乱。你放心,此人病症难以下针却可以用药,天亮之前用药还能有救,再晚就性命堪忧了,幸亏你们打电话把我叫来……这很可能是情志病,我要问问病因,你把患者家属叫进来。”
眼泪汪汪的警察妻子被叫了进来,刚要说话就被曲教授摆手制止了,老人家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患者家属吧?能不能尽量告诉我,你丈夫发病前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工作情况?”
通常在医院里,如果病人家属看见医生护士慌慌张张也会十分紧张,说话往往语无伦次,现在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心平气和的问话,家属也心下稍安,带着颤音哭诉道:“工作就是治安巡逻,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的很,看不惯的事情多又管不了,儿子学习不好还不听话,他干这么多年职务也升不上去,心里憋闷爱喝点酒,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曲教授:“先别激动,告诉我他有什么病史?最近吃过什么药?”
“身体一直好得很,几乎没生过病,就是经常值班吃饭不规律肠胃不太好,而且值外勤时间长了,一直有腿疼的毛病,到医院也看不出名堂来。对了,最近有人告诉他一个偏方,用中药泡酒,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正面疼还是后面疼?酒里都是什么药?”曲教授插话问道。
“前面疼,大腿正面从膝盖一直到小腿面,酒里有杜仲、当归、红花、牛膝……我亲手给泡的,记得很清楚。”
曲教授:“好了,你先出去吧,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病人家属出去了,曲教授沉吟道:“心不受邪,积郁成躁火,病起阳明胃经,前腿疼说明早有症状。他泡的偏方药酒,是补骨强髓的方子,根本不对症……怡敏,你认为应该怎么用药?”
曲怡敏:“承气汤?”
曲教授:“不错,总算你没有白读《伤寒论》,此时实症凶险,应用大承气汤灌服,你快去准备汤剂,梅溪,你去帮忙煎药。”
《伤寒论》阳明篇记载的大承气汤:大黄四两,厚朴半斤,芒硝三合,枳实五枚,除芒硝外,其余三药都要求熟制,煎成剂量约有两中碗,一斤左右。需要强调的是,这药有毒,而且用的剂量相当大。
两人去准备药剂,王主任的脸色却变了,半捂着嘴劝道:“曲老,不是我不信你的医术,但是你这么用药实在太冒险了!……你不用药,咱们常规处置一下,他就是死了也跟我们医院没关系,你一旦用了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我们说都说不清!”也就是曲教授开方子王主任不敢阻止只能劝说,要是别的医生这么干他早就发火了。
009回 华佗落难扁鹊走,无奈挥鞭耍人猴
曲教授沉吟道:“病有可治不可治,我心里明白,这人可以治,我要是不用药他就凶险了,你放心,我有把握,你不要想太多。”
药剂煎好后送了过来,病人仍然被绑住手脚在手术台上挣扎,如痴如狂神志不清。曲教授叫梅溪把病人扶起来,撬开牙关送药,他右手在病人背后用力一抚,病人就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刚喝了一小半,病人就把药吐了出来,曲教授要梅溪擦干净病人的嘴角继续送药。
神奇的是,药刚下去不久,病人就不再挣扎乱动,又过了一会,脉搏已缓气息渐平,躺在那里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曲教授挥手道:“急症已平,不必留在急症室了,转内科病房吧。立刻安排全身检查,特别是脑部扫描看看有没有出血症状,如果没有别的病症,好好调养应该没有大碍了……小王,待会儿你也去牙科看看吧。”
安排完毕又把病人家属叫了过来,嘱咐道:“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还需要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没有别的病症,醒来后就能恢复神智……我用的药暂时会影响他的胃口,这段时间可以用姜枣煎汤调理一下脾胃,至于那药酒,就不要再喝了。以后不经诊治,自己不要随意用偏方……还有,你爱人把王医生门牙打坏了,等他醒来后亲自去道歉赔礼。”
离奇而紧张的一夜过去了,因为梅溪的一念之仁,救了那位名叫余先的警察一命。很多人只感叹曲教授医道高超,却不是太清楚老人家担的风险。纵观患者临床特征,为凶逆危候,起病迅猛随时有病危的可能。王主任劝阻也不是没有原因,医好乃医之责,医不好是医之过,遭受责难辱骂殴打无奇不有,甚者负担法律责任,风险之大可想而知。然医者父母心,同时曲教授对自己的医术也有自信。
余先警官当天上午就清醒了,曲教授又开药调理,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余先便下床行走如常,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余警官一家人对曲教授、曲怡敏、梅溪、王主任等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特别是对那位被打掉一颗门牙的王主任深怀歉意,私下里如何道歉赔偿梅溪就不清楚了。
余警官见到梅溪愣了愣,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他认出了梅溪,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你是……?”
梅溪没等他说完就笑着答道:“是我,警察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余警官笑了,没有当众说破梅溪在火车站行乞的事,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中医大的学生,应该读二年级了吧?多谢你了!往后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他给梅溪留下了联系方式。
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切都很圆满,可谁也没想到会因此惹出巨大的麻烦,惹上麻烦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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