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法师也走了过来,指了指提溜转,弱弱地说:“清风仙童,你能不能先把它给放了,就这么定在那里怪难受的。”
提溜转现在转不动了,半透明的身形就那么被凭空定在原地,像一股凝固的风,不用问也是难受至极,梅振衣施展唤鬼神术也得不到半点回应。假如以“人”的感觉来衡量,它不仅动不了,而且五官断绝,连话都说不出来。
清风瞄了提溜转一眼:“放了它?它转来转去上百年了,定上几天又有什么?明月下了不少功夫炼化它的阴神之身。那么现在就看它自己有多大本事吧。三天之内它能凝聚成形,就可解了这定身之术。如果三天之内解不开,我定它三年!”
持盈法师还想说话,梅振衣却使了个眼色阻止。清风分明是拿提溜转出气,但这也不算是坏事,假如提溜转真的能够凝聚阴神之形,也是因祸得福。这时清风又朝梅振衣一伸手:“梅振衣,能不能借我点钱?”
堂堂的金仙,在人间有莫大神通,竟然伸手借钱。梅振衣赶紧道:“仙童要借多少?”他刚刚给了钟离权五百两黄金,一点私房钱全部被掏空了,清风要得太多他可拿不出来,但是金仙开口借钱,恐怕也不能要少了。
清风却要的不多:“有钱就行,一文都可以……星云师太,我想去城中翠亭庵进香,你帮能否我把闲杂人等清一清?”
今天的怪事特别多。清风居然要进尼姑庵拜菩萨,难怪要借香火钱。梅振衣怎好意思只借一文,把身上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这些虽然不多,但做香火钱是足够了。”
清风接了钱正要跟星云师太走,突然转过身了又问了一句:“梅振衣,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仙童有事就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乐意帮忙。”梅振衣闻言求之不得,像清风这种身份开口,能白白求人吗?
清风:“你一定能做到的。我听说你奉旨要去洛阳见武太后,带我一起去。”
梅振衣吃了一惊:“仙童要去神都,那还不容易,不必让我带路吧?”
清风:“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梅振衣:“当然答应,就是觉得这事太轻松了,不必开口特意相求。”
清风摇了摇头:“你不明白的,假如今日不是绿雪,我已经走了,与你再无瓜葛。事情与你有关,所以要跟着你一起去。”
听见这番话,梅振衣突然想起了另一番话,当初钟离权归来首先到敬亭山见了清风,然后再去齐云观找梅振衣。清风对钟离权私下里议论过梅振衣,可是钟离权不愿意说。钟离权不说但梅振衣自有办法,他让包打听提溜转去打听,提溜转拐弯抹角去问明月,还真把话套出来了。当初清风与钟离权的对话是这样的
清风:“东华先生,你不觉得你这个徒弟很不一般吗?”
钟离权:“如果一般,怎能入我法眼,值得下这么多心血去栽培?”
清风:“你看他只是当衣钵传人,而我看他总觉得有些心跳。我在昆仑仙境之时,人们只知我是守护闻醉山药田的童子,却不知我最擅长的是推演之道。你这个徒弟如果修成仙道,很多事情都难测。”
钟离权:“仙童言重了吧,修成仙道之后,一世因果已了,与世间事推演无关。”
清风:“那我问你一句,世间之大,有几人出神入化?”
钟离权:“整个人世间,数十人而已。”
清风:“一日之中,有几位仙人下界现形?”
钟离权:“你说人世间吗?没几个,就算多的时候,往往也不足十位。”
清风:“那小小芜州,又算什么地方呢,莫名如此风云际会?”
钟离权一皱眉:“确实蹊跷啊,仙童既善推演,看出什么玄机了吗?”
清风:“我也身在其中,所以琢磨不透,但都与一人有关,就是你的徒弟梅振衣。”
钟离权:“到了你我这种仙家境界,既然琢磨不透,那琢磨也没用。梅振衣是我徒弟,那就是我徒弟,芜州有再多高人往来又怎么样?你说这些事与梅振衣有关,为什么不说与你自己有关呢?”
现在回想起钟离权与清风的这番话,梅振衣也直皱眉,小小江南之地芜州城,在自己“醒来”之前,仅仅有一位大成真人孙思邈做客。可如今呢,接连发生的事卷进了各式各样的世间高人甚至还有各路仙佛,真的都与自己有关。——为什么呢。自己可从来没有惹事生非!
“梅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持盈法师柔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再看周围,星云师太与清风已经走了,只有阳光下若隐若现的提溜转还被定在林间空地上。
梅振衣:“我在想,我怎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持盈法师:“梅公子是非常之人,当然有非常之遇。就连我,不也是因你而留在芜州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
梅振衣:“倒也是,多想无用……玉真,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持盈法师低下头道:“方才我虽不知清风仙童与智诜禅师之间在做什么。也能猜出他们是在斗法,梅公子以法术护我,让玉真十分感激。”在他面前,持盈法师还是自称玉真。
梅振衣闻言道:“其它人都有自保之道,而我当然要保护你,这是该做的,你又何必特意道谢?”
持盈法师:“提溜转经常说你的事,我知道你用那对护腕的玄妙,只要你用护腕扣住我,想要伤我除非先伤你,在那种高人斗法之际,你还能如此,这不是一般的相护之情。”
梅振衣:“这门法术的妙用就是如此。玉真,天色已晚,我送你回齐云观吧。”
持盈法师一指提溜转:“它怎么办?听仙童的语气,如果三天之内解不开法术,可真的要定它三年。”
梅振衣微微一笑:“先定它三天吧,仙童说话自有玄机,对提溜转未必是坏事。如果三天之内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的。”然后又冲提溜转竖了竖大拇指道:“你平日说话做事很没有分寸,不过今天虽然胡闹倒很聪明,除了你,我们还真想不到那么做。”
他与玉真走了,林间空地上只留下了动也不能动的提溜转,也不知它有没有听见梅振衣的那番“表扬”。
……
在翠亭庵中,星云师太让闲杂人等与庵中众尼都退出了大雄宝殿,只有清风一人在神案前点燃了三柱香,却未跪拜只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就站在观自在菩萨像前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没有说话,而是有一番话世上旁人听不见,用的是一种“无语观音”的神通,招唤菩萨像上观自在依附的神识化身,无论菩萨在何处,都可以听闻,至于回不回答,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清风问道:“菩萨,我给你上香了,也行礼了,现在想问一句话,那紫金钵是当初你赐给玄奘的法器,玄奘已寂,菩萨为何不将它收回呢,又怎会恰好到我眼前?”
此时菩萨像也有了玄妙的变化,泥塑还是那尊泥塑,但仿佛有了表情,就像“活”过来一般。
菩萨像有反应,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清风眼中有光芒闪过,接着又说道:“我当初将翠亭庵移出敬亭山,因为梅家将敬亭山送给了我,你无话可说。今日武氏下旨封神,道场归了绿雪,我也无话可说。”
他说完等了半天,菩萨并未回答,清风又自言自语道:“若非沙和尚持紫金钵来,虽有法旨,也封不得山神,若非我有金仙修为,虽然占据敬亭,也移不走翠亭庵,其理同一。但今日之事,是否与菩萨有关?……菩萨今天若不答话,我就当默认了!”
清风又等了半天,观自在菩萨还是没说话,他面色一沉道:“那好,我就不纠缠了!最近这些事,分明是有人不想我在芜州落脚,也不想梅振衣修成仙道,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追究,但不等于什么都不会做……香也烧了,话也说了,告辞!”
清风转身欲走,此时神坛上的菩萨终于说话了:“清风,你既然没有离开芜州,又何必问这些呢?”
清风:“我没走,是因为绿雪能留明月。”
菩萨:“仙童啊,你清修这么多年,不伤天下有灵众生,不仅没有堪破太上忘情之境,反而惹了这么多烦恼,可知劫障何在?”
“我知道菩萨想说什么——我是为了明月离开昆仑仙境,也是因她来到芜州,可见有挂碍牵绊,因此有种种烦恼而来,到如今牵绊更多……多就多,又能如何?菩萨欲普渡众生,我就不能渡成一人吗?……我要告辞,菩萨才开口,罢了,算我没来。”清风一边反问,而脚下不停,说完最后一句,人早已离开翠亭庵。
118回 阴神炼形封护法,真人辟谷习餐霞
三天后的正午,梅振衣又来到敬亭山谷绿雪神祠前,时间快到了,提溜转还定在那里呢。如果三天之内它不能凝聚成形,清风真的会定它三年,三年光阴对于提溜转来说也许没什么,但修行如梅振衣,也明白清风那句话隐含的意思。
假如这三天之内提溜转还是无法凝聚阴神成形,再定三年也白搭,有时修行入门不是通常人所想像的只要功深日久就可以,如果一层窗户纸捅不透,就是在那里打坐一辈子也是徒劳。提溜转帮过梅振衣不少忙,此刻还是帮它一把吧。
提溜转被定在林间空地,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天生灵觉敏锐的人比如像何幼姑,可能会感觉到这地方有点不对,阳光有些恍惚,但就算从它身体里面穿过去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就似不存在一般。
梅振衣在提溜转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凝神入定施展灵山心法,定境中内外无别,梅振衣仍是梅振衣,敬亭山仍是敬亭山——成就大成真人之后,才得如此定境。
紧接着,定境一转,周围山林化去似不存在,鸿鸿杳杳只有提溜转与梅振衣,这时梅振衣开口说话了:“提溜转,这三天,难受不难受?”——堪破真空,才能如此化转定境,梅振衣的灵山心法此刻更上一层,直接在定境中印入提溜转的神识,这是“心印”之术。
“梅公子吗?我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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