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收到信后就去找道侣知焰,两人有一番长谈,梅振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征求知焰的意见。知焰不置可否道:“此心结不解,你终难久视超脱,但若强不理会留憾在心,恐也自损修行。不谈未来之事,以此时缘法论,你的打算无害于杨家,亦无害于此女,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梅振衣给弟弟写了一封信,并派菁芜山庄的管家梅升赶了一辆马车去了长安。梅振庭收到了兄长的信,又看了梅升带来的东西,感觉很诧异。类似的事情对于当时的王公贵族而言并不少见,但梅振衣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修仙之人行事果然难以测度。
虽然诧异,但梅振庭对兄长的吩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到杨玄琛府上,通报次日将登门拜访。杨玄琛只是小小的八品监丞,堂堂的南鲁公竟然要亲自登门拜访,他不知为何事,又惊又喜又疑,在家中洒扫庭院准备迎客,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府门外迎接。
291回 谁知姑射真仙子,把酒醉弹眼前人
南鲁公梅振庭来到杨府,杨玄琛恭恭敬敬将国公爷迎进客厅,连大气都没敢出。梅振庭落坐之后聊了几句长安城中的闲话,杨玄琛只是应承并未多言,南鲁公喝了一口茶终于开口说出了来意:“此番到访,是受兄长、天子御封三山弘法正一真人所托,来向杨府索一女,这是我兄长的亲笔信。”
杨玄琛不明所以,接过了梅振庭手中的一封信,只见上面写道:“贫道闻杨家有女小字玉环,年方十四养在深闺,天资聪慧才艺佳绝。愿千金往求,迎至山中侍琴乘鹤,共结仙缘。”
杨玄琛看信的时候,梅振庭吩咐道:“梅升,把聘礼抬上来。”
梅升带着四个仆人将两口朱漆樟木箱子抬到了厅中,打开之后满眼生辉,里面是整齐的金锭,总共黄金一千两,果然是千金相求。梅振衣顺嘴有个口误,说的是“聘礼”二字,梅振衣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他人看来都一样,就是向杨家索要一名叫玉环的养女。
杨玄琛放下信,再看着厅中的千两黄金,整个人已经呆住了,张大嘴定在了那里。
他这种反应梅振庭心中有数,不紧不慢又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杨监丞,若欲结此缘,可否将玉环叫来一见?七宝香车就在门外等候。”
“当然当然,这是杨某满门之幸!……来人啊!将这两口箱子抬到后堂。再叫玉环请出来见恩主。”杨玄琛突然似梦中惊醒,掐了自己的脸颊一把,表情是在笑,容颜却走形了显得有些古怪,连声招呼下人将箱子收下。
杨玄琛并不是杨玉环的亲父。他收养这位族中孤女,自幼教习歌舞音律,无非是想养大后嫁与贵人,攀个好门第。不论是南鲁公梅振庭还是皇上册封的正一真人,都是杨玄琛平时巴结不上需要仰视的人物,上门来索一女,哪敢、哪会不答应?
更何况以黄金千两相求,就算把整个杨家都卖了也换不来这箱子的一小角啊!杨玄琛是欣喜若狂,当着南鲁公的面又强忍狂喜之色,差点没晕过去,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若是以黄金千两向唐明皇去求杨贵妃,那是吃错药了,但此时向杨家求闺中的玉环,简直太大方了,是令所有人震惊的手笔。
时间不大,就听脚步声与钗环响,后堂走进一名少女,只见她肤如凝脂体态丰腴,明艳皓丽骨肉停匀,眉不描而黛、发不漆而乌、颊不脂而红、唇不点而朱,果然倾国倾城。玉环走到厅中向梅振庭欠身行礼,南鲁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亲手搀扶。
杨玄琛又把自己的两位亲女叫到前厅见客,恨不得也被贵人看中,可惜梅振庭并未多留意。
梅振庭身为南鲁公也算阅美无数,一见杨玉环也是眼前一亮心神晃动。好一个美人胚子,年纪尚小就有如此姿容!大哥好眼光啊!远在芜州竟然知道长安杨家有此绝色,邀至山中共享仙缘。仙家见识果然不可思议,梅振庭是佩服的不得了。
梅升将杨玉环带回芜州,梅振衣早有命令,将玉环安置在菁芜山庄好生照顾,若有仙缘就传以道法。他本人并没有去见杨玉环,只是交待他人安置。
杨玉环进芜州这一天,梅振衣心中有些纷乱难以安定,独自一人离开青漪三山沿江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飞尽峰下,心念忽动转身登上了飞尽峰绝顶的飞尽岩,当年向孙思邈拜师之处。
自从青漪三山洞天建成之后,方正、承枢、法柱三峰就从人间隐去,九连山只见六座蜿蜒相连的主峰,以飞尽峰为最高,在此可遥瞰芜州人烟。梅振衣坐了下来,入灵台定境,恍然乎又见到了恩师孙思邈,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师父,弟子有事想请教您老人家,插手历史,将杨玉环带到芜州,究竟是对还是错?”梅振衣怅然问道。
孙思邈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慈祥,温言道:“腾儿,你二十岁那年,在方正峰上向钟离仙师讲说幼年未醒之前的大梦,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梅振衣:“是的,当时如脱枷甚感轻松,而今日之事是我无端插手故作纠缠,与所堪悟仙家心境有碍,但让我坐视不理又很为难,因此不知是对是错。”
孙思邈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的自问自答道:“你欲阻安史之乱吗?那么杀了李隆基才是关键,或让天下人早持刀兵更能成事。”
灵台中的孙思邈说话直指关窍,历史上的杨贵妃虽然得唐明皇恩宠,但并未有乱政之举,提到干政还不如此时的武惠妃。李隆基晚年嬉于后宫,就算没有杨玉环也会恩宠于他人,重用安禄山做大最后反叛席卷关中,问题的根本在李隆基自己身上,更在于大唐盛世多年的文闲武嬉之风。
插手弄走一个杨玉环可以,但解决不了问题,从根源上来讲不如杀了李隆基。那样或许没有安史之乱,但立即会天下大乱,梅振衣自己与梅氏一族也很难脱身。更好的办法是改变大唐盛世这种文闲武嬉的风气,他能做到吗?
梅振衣不过是一位超脱于生死轮回的仙人,求证了另一种存在的方式而已,他不可能不应该让天下人都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那还不如让天下人都成仙呢,相比之下后者还容易一点。见梅振衣不答话,孙思邈又微笑着说道:“方才所言非仙家之语,你亦心如明镜。若谈历史,无所谓改不改变。每一个人的行止都是历史,你此时就身在其中,做与自己修行相印的事,这就是历史,无所谓插不插手。这番道理你早已明白,为何还要问我?”
梅振衣点头道:“我确实早已明白,近日勘悟真仙境界之极致,知何为悲悯冷眼,却有些纠葛难行,修为未得超脱更进。”
孙思邈喟叹一声:“为师在世时,一心精诚济世,但也不能强求民生无病啊!放下这些纠葛,体味真悲悯之境,杨玉环之事你并无错,但所行莫与所证相违,否则莫谈以仙缘渡人,恐己身也要自堕轮回了。众生轮回不得脱,这就是世间相。”
梅振衣于灵台中下拜道:“弟子已悟,多谢师父点透!”
孙思邈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腾儿啊!你于灵台中闻我之语,实是己心未尽之言,借为师之口点出而已。若想更有所闻,可另求他人见知,且听万家酒店中肖妖王之语。”
梅振衣在灵台中见到了孙思邈,是老人家本人又不是本人,灵台中的心印以及孙思邈留给他的所有印像汇聚而成,按通俗的理解,相当于梅振衣与自己心目中的孙思邈在对话。仙家神识敏锐,他当然也知道肖妖王此时正在万家酒店喝酒。
五彩雉鸡精肖妖王晓鸣,成仙之后经常在青漪三山厮混,徐妖王和张妖王等人自重身份不会像在龙空山那般胡闹。但肖妖王比较随意,经常与晚辈弟子嬉闹。和大家混得都很熟。他喜欢在芜州一带乱跑,这一天又被人拉到万家酒店来喝酒。
今天请他喝酒的是一位梅家仆从,齐云乡一个小庄户头的儿子,姓白名言则。此人还有几分修行资质,学了三十六洞天的显传前六洞天,勉强能入门径,但还在考察中没有正式收为三山弟子。平时三山中的日用之物,也经常由他驾船送入山中,与山中晚辈弟子都很熟,也见过肖妖王。
白言则并不清楚肖妖王的来历,也不知道这是一位妖鸡成仙,只见山中众修士对他都很尊敬,而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和谁都能混在一起,只道他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修行前辈。白言则也有攀附缘法之心,找了个机会请肖妖王喝酒,还真把他请出来了,地点就在万家酒店。
肖妖王并无什么狡诈心机,什么人都能结交,别人请他喝酒他也很高兴,在酒桌上天南海北的乱侃,话一多酒就喝得多,肖妖王无所谓,但白言则已经有七分醉意了。
“肖前辈,你说世上真有神仙吗?我听说过,但从未亲眼见过。”白言则带醉问道。
肖妖王满不在乎地反问:“有又怎样,没有又怎么样?”
白言则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顿酒杯道:“假如真有神仙,我想好好痛骂骂他们一番!”
肖妖王笑眯眯地说:“自古诃佛骂祖者甚众,你又想骂些什么,让我听听。”
白言则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爷爷的爷爷对我爷爷说,我爷爷又对我说,我家祖上也曾是贵胄大门阀,五胡乱华时渡江南逃来到建康,家道已经开始败落。隋末战乱时家园被毁,听说梅知岩在芜州起事保境安民,收拾细软逃往芜州,路上遇到游兵劫掠东西全被抢去了,到了芜州几乎身无分文,流落为梅家田庄佃户。幸亏父亲勤劳能干,辛苦一辈子当了个小庄户头,我才有几个闲钱请前辈出来喝酒。若世上真有神仙,五湖乱华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天下战乱民生涂炭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白言则义愤填膺地喝问。
肖妖王不惊不怒,举杯摇头道:“不过瘾不过瘾,骂的不过瘾,继续!”
“还能怎么骂?”白言则有些不解地问。
肖妖王笑了:“我替你骂罢!你想升官发财时,菩萨为何不保佑你?你想呼奴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