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演法论高下,曾有约定,不动尊明王不得在人间显圣,意思指的是他不得在人间向尚无窥见明王修为显象,也不得向本宗修士以外的人展露神通,在云端之上,于佛国动念显象于梅振衣这位真仙身前,并不算违反约定。
“明王来此,意欲何为?”梅振衣沉声问道。
不动尊明王狰狞的面孔上竟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我无意为何,倒是想看看你意欲何为?”
梅振衣淡淡道:“我来此观赏这北疆的人烟风景,而在人间见到你,倒令我甚感意外,你在我面前显象虽不违前约,但也有些突兀,若无事不当如此,所以该是我问你才对。”
不动尊明王:“无事?我在看梅真人是否会行邪魔之举,故现忿怖之象。”
梅振衣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明王想得太多了,心猿既能斩,自可破魔障。今夜在此观人烟众生象而已,却意外见到了明王忿怖象,若无他事,明王请回吧!”说话时左手中出现了一支黑如意,右手祭出一面青铜镜,与不动尊明王手中的八件法器相对峙。
不动尊明王收起嘲意,忿怖之色更盛。就在此时,梅振衣身后却传来一股庞大的法力气息,蔓延过梅振衣的身形直接逼到不动尊明王身前,不动尊明王六只眼睛陡然闪烁光芒,红无风自动、飘扬如火,口念一声佛号渐渐隐去——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走了。
梅振衣转身行礼道:“加百列大天使,我们又见面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云端之上的另一侧,来正是金蓝裙、冷艳高贵的天使长加百列。见不动尊明王隐去,她收起手中银色的战斧,按心还礼道:“我是来找清风的,但清风不露面只得来找你,却见你的处境有些不妙,你不是方才那位恶神的对手。”
梅振衣笑道:“方才显象并非恶神,乃是佛国不动尊明王,他并非要与我斗法,只是看我来此的行止,但无论如何,也多谢大天使助我声势!请问你找仙童何事?”
加百列:“你忘了天国之约吗?我来取回我那一根头,我与清风曾有约,另择地点演法相斗,但他总不来找我,我只得自行前来,却无法相见,当日之事你是见证人,自然要找你询问。”
一听这话,梅振衣的脸色有点苦:“仙童并没有忘记当初之约,但此时与你动手恐怕很困难,他出了一点状况,一千三百年的金仙修为法力被一笔消去,至今尚未恢复,说起来还与刚才那位不动尊明王大有关系呢。”
说话时伴随仙家妙语声闻,已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加百列难掩惊讶之色,一步迈出就到了梅振衣眼身问道:“怎会出这种事情?我能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梅振衣摇头道:“恐怕不方便。仙童在山中休养,曾说过无事莫来找我,有事找我也没用,去年我与几位仙家在山门前啰嗦了几句,都被仙童哄了出来。”
其实以清风与加百列的约定,以及他们的行事风格,加百列完全可以此时去找清风演法,清风也不能拒绝。善无畏落在清风腰间的那一笔,前因后果都是清风自找的,与加百列没关系。修为有了灵台化转之功,一般不会出清风这种状况,难道加百列还永远不能来找他了?没有这个道理,每个人行事的后果都应当自己承受,清风身为金仙当然也一样,比如再次演法相斗可能会输给加百列就是后果之一。
梅振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担心也很头痛。此时的清风绝不是加百列的对手,再输的话徒然让天国得意,那柄秩序之刃也借不来了,梅振衣也没办法阻止加百列,只能从一旁相劝,希望这位大天使不要“趁人之危”,但从仙家缘法论,加百列也谈不上趁人之危。
加百列若有所思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谢谢你告诉我,知道了,自会去敬亭山找他。”
梅振衣有些着急了,拦在加百列身前道:“大天使真要去找他吗?此时演法,似乎有些不合适。”
加百列扫了梅振衣一眼:“看上去你比上次见面强大多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你无法理解的,修行到了我和清风这种境界,命运就是经历,否则也谈不上你们所谓的灵台化转之功,……何时演法,你说无用,只有我与清风本人清楚。”
294回 甫证如炬通明眼,演印他化自在天
加百列既然这么说,梅振衣也没办法,只得退后一步道:“大天使若一定要去找仙童,我当然无法阻止,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您自己好好想想。”
加百列有些奇怪地反问道:“好好想想?天使之心一念之间既已透通,以你的修行也是一样的,什么事用不着想很久,为何这么对我说?刚才你对不动尊明王提到了斩心猿、破魔障之语,我不清楚你所谓斩心猿指的是什么,但破魔障的话,你可知何为魔?”
何为魔?还从未有人问过梅振衣这个问题。世间修行中的体会,魔境是指扰人修行的离乱心境、各种妄想幻境、各种放纵邪欲折射入灵台的扰动,梅振衣既已成仙,自然早已堪破魔境,灵台清明定心不乱。
但加百列此刻所说的“魔”,在仙家妙语声闻中显然是另外一种含义,隐约的告诉梅振衣,不动尊明王来盯着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明王也好天使也罢,忿怖相与威猛状,绝不是为了吓虎老百姓的,也不是为了对付人间那些杀人放火的蟊贼。加百列所谓的魔,超出世间法之外有非常明确的实指,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梅振衣怔了怔,修为到他这种境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会牵强的去解释,拱手道:“未曾闻也,请大天使指教。”
加百列摇了摇头:“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去想像、臆测那个世界,但你的修行,似乎还不能真正看见那个世界,我不是你的老师,你应该去问自己的老师。”
自己的老师?不就是钟离权吗,他老人家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很多时候想师父帮忙,但是钟离权总是不在。回头来看,这对梅振衣也有好处,假如什么问题都让钟离权解决了,梅振衣恐怕也没有如今的修为。不动尊明王云端上显相,加百列突然现身问了一句何为魔,梅振衣又想起师父了——加百列所说的那个他看不见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梅振衣知道她要去找清风,干脆哪也没去,一路跟着加百列回到了芜州,在敬亭山落下云头。敬亭山的外围道场已经消失,只有神木林不见踪影,加百列站在山顶以神念传音道:“清风,我是加百列,请现身相见。”
一阵山风吹来,加百列身前有一人现身,却不是清风,而是一身碧色宫装长裙的绿雪,她向加百列欠身行礼道:“仙童知你会来,若想见他,请随我来。”
梅振衣眼睁睁地看着加百列进入神木林消失不见,至于这位大天使与清风说了些什么,两人又做了些什么,梅振衣干着急却无法知道,于是他变换一个分身显影回到青漪三山的随缘小筑,本人却没有走,就坐在敬亭山主峰峭壁旁的望天石上等待。
加百列与清风真要演法相斗吗?如果真是这样,结果想都不用想,清风必败,仙家心境自然与常人不同,梅振衣自不会期望出现什么狗血奇迹,只是觉得担忧与惋惜而已。
梅振衣觉得现在自己的心境有些怪,自从在方正峰上闭关一年,修为明显有了突破,隐约已堪入真仙境界的极致,法力也大为精进,但感觉却不像刚成仙道那般超脱,遇事甚至总有左右为难之感,杨玉环之事刚刚堪透,紧接着又遇到了加百列来找清风。加百列与清风之间再次演法论高下无论结果如何,以仙家缘法都无话可说,但梅振衣还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发生,清风本人也许无所谓,可梅振衣却有所谓。
也搞不清加百列与清风在山中是演法还是在做别的事,大半年都毫无动静,假如他们是在仙界倒也寻常。但在敬亭山中,这时间有点太久了,坐在望天石上等候,也无他人来打扰,梅振衣处于一种似定非定的状态,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小子,为何枯坐?”
是师父钟离权的声音,他老人家终于又出现了,梅振衣跳了起来下拜道:“师父,弟子在等您呢!”
钟离权凌空挥着扇子,噢了一声道:“等我?我还以为你在等加百列与清风相斗的结果呢。”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他们之间的事我无法左右,我在想一个问题,欲请教您老人家。”
钟离权笑了:“你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修行将堪破关口,我来的正是时候,你问吧!”
梅振衣问了三个字:“何为魔?”
钟离权不笑了,扇子也不摇了,面容一肃眯着眼睛问道:“你为何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你所指的魔,并非修行中的魔境吧?”
梅振衣实话实说:“此是加百列所问,有所特指,弟子没答上来。”仙家妙语声闻已将自己在云端上窥探安禄山,不动尊明王与加百列先后出现的经过说了一遍。
钟离权点了点头:“此问本来就答不出,若你自以为是能答得出的话,说明修为还没到,既然来问我,说明你的修为已堪破真仙境界的极致,需要师父点化知常了,坐下,为师细细为你解说。”
梅振衣坐下后,钟离权也坐了下来,用扇子拍了拍身边的石头问道:“徒儿啊!你这一世杀伐经历不少,然而真正的仙家斩魔之举,有哪些啊?”
这话问得奇怪,钟离权尚未回答何为魔,却问仙家斩魔之举。梅振衣若有所悟,想了想答道:“弟子成仙之后从未出手杀伐,在神仙之前倒是有两番出手算得上仙家斩魔,一是在落欢桥头斩灭心猿化身,二是在博格达峰斩灭梅丹佐,非我之功,是韦昙与清风还有师父相助。”
钟离权追问道:“在彭泽湖战群邪、斩黑龙呢?”
梅振衣:“按师父的问法,那不算仙家斩魔,只是世间诛邪而已。”
钟离权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可见你并非真的不懂,那么为师再问你一句,我曾在方正峰上听过你幼年时的大梦,知道你为什么会去找安禄山,假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