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好言劝慰,并重加封赏,加封他为尚书左仆射,又荫封其子,多赐房宅、田地、奴婢,恩宠依然如故。这年三月安禄山离京回范阳时,李隆基亲自相送,临别还把御衣脱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好一幅君仁臣恭的感人场面。有人也许会问,假如把安禄山杀了或者找个借口把他扣在长安,是否就能阻止安史之乱呢?李隆基动没动过这个念头,宰相杨国忠与太子李亨有没有过这个打算?已不得而知。
但以当时的形势推演,若真的把安禄山给杀了或关起来,最大的可能恐怕会是另一个结果——这场反叛会提前到来,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与部将史思明等,各怀野心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安禄山陷于长安,这些人极有可能会立刻起兵,而当时安禄山毕竟未反,也没有任何反叛的直接证据。
李隆基选择了安抚安禄山,以求缓兵之计,这是无可奈何的明智之举,但绝对称不上英明,玄宗晚年宠爱杨贵妃确实怠政昏聩,否则也造成不了这种养虎难除的局面,他对杨国忠以及安禄山都犹豫不忍、任用不当,偏偏这两人得势与杨贵妃都有关联。
安禄山离开长安如惊弓之鸟,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黄河岸边,换马乘船顺流而下昼夜兼程,赶回了自己的老巢范阳。
到了第二年正月,安禄山上表朝廷,请求提拔三十二名外族番将取代原先的边镇汉将,犹豫不决的李隆基终于开始考虑怎么处置安禄山了。去年安禄山来长安时,李隆基就打算加授同平章事,将他留在长安入朝拜相,既地位尊荣远离边镇大军。
当时杨国忠奏道:“禄山虽有军功,目不知书,岂可为宰相!制书若下,恐四夷轻唐。”李隆基也就放弃了打算,而此时李隆基又一次准备下诏,让安禄山入朝拜相,杨国忠深为嫉恨安禄山,怎肯让他入朝分权,煽动群臣劝阻,又一次议而未决。
杨国忠天真的以为,只要凭朝廷的一纸问罪诏书,就可以除掉安禄山。在长安又做了一件事,指使京兆尹衙门以搜查反状为借口,派人抄了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抓了安府的门客李超等人,送御史台问罪。安禄山听到这个消息心知不妙,从此称病不见客,再也不肯回长安了,反叛之举已骑虎难下。
这一年六月,荣义郡主在长安与安禄山之子安庆宗完婚,李隆基诏安禄山进京参加婚礼,安禄山推辞有病未来。这一年十一月,天子派使者去范阳查看安禄山病情的虚实,安禄山趁机伪造诏书,对部下道:“天子有密旨,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诸君宜即从军。”然后起兵造反。
从一开始,安禄山未必有反叛之心,一方面是李隆基一手将他推到了那个风口浪尖、左右为难的位置;另一方面朝中一系列的事件发生,逼得安禄山不得不反,究竟是哪一方面因素更重要,恐怕连安禄山自己都说不清,总之,安史之乱开始了。
当时天下太平百年,百姓不识兵戈,地方守备军马别说上战场,有生以来就连厮杀的场面都没见过,哪能挡得住安禄山麾下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安禄山挥军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三十五天时间就长驱直入攻占了东都洛阳,第二年他在洛阳称帝,立国号大燕。
大唐朝廷调集军马,派高仙芝、封常清据守潼关,命各道军镇兵马驰援京师,大将军郭子仪、李光弼从河北进军侧翼攻击叛军的后方,一时之间遏制了叛军的势头。
大唐百年积威,李隆基此时还生活在盛世的幻想中,没有把安禄山太当一回事,想速战速决很快平定叛乱。监军宦官边令诚在潼关军中索贿未成,回长安向天子状告潼关守将封常清、高仙芝虚张贼势、怯敌避战,弃陕地数百里,动摇军心。
李隆基早就对战事不满,听信此言,下诏斩了封常清与高仙芝,命在长安养病的哥舒翰为帅,率领临时调集的二十万大军出潼关与安禄山决战,结果唐军大败,哥舒翰被俘投降,安禄山趁势攻占了潼关。
潼关一失,长安城以东无兵可用、无险可守,李隆基带着杨贵妃、太子李亨、宰相杨国忠等,在羽林禁军的护卫下仓皇逃离了长安向南而去,十天后,安禄山的叛军占领了长安,声势一时达到顶点。
安禄山称帝,又占领了国都,自以为大功告成,并未向西南追击,日夜纵酒声色娱情,而且这个时候安禄山的身体也不行了。他一直过于肥胖,按现在的话来说,晚年可能患有糖尿病、高血压以及一系列并发症,纵欲之下身体日衰,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视力渐渐减退,甚至连东西都看不见了。
且不说大燕皇帝安禄山如何,只说大唐皇帝李隆基仓皇南逃,两天后来到马嵬驿,在这里又发生了一场扑朔迷离的宫廷政变,史称马嵬兵变,幕后的指使者疑是皇太子李亨。
李亨今年四十五岁了,立为太子已经十八年,早就有些等不及了。早年李隆基宠幸武惠妃,听信谗言杀了三个亲生儿子,原忠王李亨也险些遭殃,武惠妃死后他被立为太子,战战兢兢过了这么多年,对父皇以及朝中权臣早有不满。
安禄山反叛之事,李亨认为自己早就提醒过父皇,父皇却未能阻止,已经不适合再掌大权,该自己上台了。他知道禁军中深恨杨国忠的人不在少数,此为军心可用。等逃出长安之后,这一天夜间,李亨命东宫宦官李辅国密招禁军统领陈玄礼,策划以除掉杨国忠为借口发动兵变,而此时李隆基还蒙在鼓里。
此番南逃,随驾的不仅有禁军和大臣,还有各属国的使节。第二天早上开饭的时候,二十多位吐蕃使节去找陈玄礼要吃的,陈玄礼却说没有,让他们去找宰相杨国忠。
马嵬驿旁有一座沉玉寺,是玄宗临时安身的行宫。这一天杨国忠刚刚走出佛堂上马,就被一伙吐蕃使节拦住,围着他要吃的,情急之下说话叽里咕噜夹杂着番语。还没等杨国忠答话,寺外职守的禁军就大喊道:“杨国忠串通胡番谋反!”一箭射来正中马鞍。
杨国忠受惊落马,急忙逃进马嵬驿,被羽林军追上一刀砍死,士兵接着杀了杨国忠的姐姐韩国夫人、妹妹秦国夫人以及妻子家眷,御史大夫魏方喝止禁军,也被杀,左相韦见素被打得头破血流,陈玄礼及时现身约束士兵才救了他一命。
杀杨国忠只是第一步试探,一旦成功见军心可用,陈玄礼就开始了第二步的逼宫,率军围住了沉玉寺。喧闹声惊动了李隆基,问左右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有人禀报杨国忠谋反被诛,天子大惊失色但已无计可施,派内侍高力士宣旨请军士退下,羽林军不退,李隆基只得亲自出门安抚。
见天子到来,陈玄礼下马跪拜道:“杨国忠谋反,已被诛杀,其妹杨贵妃不该再侍奉陛下,愿陛下割爱,将杨贵妃处死。”
李隆基晃了晃,若不是高力士在一旁搀扶,他差点软倒在地。仅仅几天功夫,堂堂的万乘天子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众叛亲离,竟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李隆基良久不答话,而陈玄礼跪地不起,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李隆基还想维护天子的尊严,最后拄杖道:“朕自会处置!”转身走进了沉玉寺,而大军仍围在寺外不退,旁观的大臣也看清了形势,京兆司录参军韦谔追进寺中劝道:“今众怒难犯,安危只在旦夕之间,愿陛下早做决断。”说着跪在地上向李隆基连连磕头。
等韦谔抬起头时,只见头发花白的皇上早已泪流满面,口中喃喃自语道:“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
李隆基心里很清楚,杨国忠并无兵权,在如今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造反,同时他也明白有人嫉恨杨国忠,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可惜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为形势所逼,士兵不听自己的号令,他不得不承认杨国忠谋反,既然如此,只能辩解杨贵妃并不知情。
高力士劝道:“贵妃诚无罪,但杨国忠既诛,众将士怎会安心让她侍奉陛下左右?将士安宁,陛下才有安宁。”这话已经很露骨了,众将士擅自杀了杨国忠,怎么会留下杨贵妃呢,难道还等她将来报仇算帐吗?李隆基要想自保,只能顺应众人之意。
李隆基万般无奈,命高力士将杨贵妃牵到沉玉寺后院一棵梨树下,赐一丈白绫自缢。杨玉奴时年三十八岁,这些年养在深宫仍是花容玉貌,玄宗仓皇出逃仍带她随行,可见恩宠未减。可怜杨妃直到高力士捧白绫而来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扑簌簌洒落,全身都在发颤,扶案问道:“天子何在?”
高力士不敢抬头,低声答道:“山河破碎,天子无威,六军逼宫门外,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正在说话间,高力士耳中突然传来细细的却又很清晰的声音:“高力士,你将亲手缢杨妃,请听我言。”他吃了一惊,抬头转身望去,那个声音又说道:“莫顾盼左右,我非你所能见,按我说的做就行!”
高力士缢死杨贵妃,玄宗下令将尸身抬到佛堂中,让陈玄礼等将领前来查看,陈玄礼等人脱去甲胄叩头道:“臣等为社稷大计,诛杀杨逆,未尊圣旨,请赐矫制之罪。”
李隆基只能安抚道:“朕识人不明,以至今日之乱,欲往蜀地重整军马平叛,尔等皆国之志士,应加爵赏,何罪之有?”
众将士一齐拜倒高呼万岁,天子命高力士草草掩葬杨贵妃,默默洒泪不语,众将士整顿军马继续护驾前行,这场兵变告一段落。然而离开马嵬驿还没有多远,当地的一伙乡绅跪地拦驾,代表“百姓”请命,请求留下皇太子李亨率军平叛,羽林军众将士也跪地请求陛下从百姓之请。
一见这个场面,李隆基已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太子一手安排的,就是要夺权将自己架空再一脚踢开,但如今将士之心已随太子,也不可能再听李隆基的号令了。如果李隆基继续掌权,将来翻过身来平定天下,这些人都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有拥太子上位才能保住身家。
李隆基无奈,只得留下太子,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平叛,李亨率领羽林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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