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真主啊、上帝啊,都称之为神。这一类神的概念,就是“功德显圣之神”。功德显圣之神地位是无以伦比的,其神圣是不可侵犯与亵渎的,是受到世人尊敬与崇拜的,与刚才所谈的那些“神”的概念是两回事。
在孙思邈看来,天下人只要心存正念,所行与道无亏,那么鬼神也不会作祟,不是鬼神不作祟,而是世间与鬼神无伤,也就不必特意去谈论。所以他才引用了《老子》那一句:“以道莅临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孙思邈是一位国学与玄学大家,却不是一位当代的马克思主义者,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非常合理,见解也相当深刻。
孙思邈说完后,梅振衣笑道:“师父,您老人家百年之后,也可以成神啊,弄不好百姓会尊你为药王爷。”他说的是实话,孙思邈身后被尊为人间药王,在太白山享受世代香火供奉,流芳百世受万民称颂,也算得上是功德显圣之神。
令他诧异的是,孙思邈并没有反驳,而是淡淡一笑道:“身后事可能如此吧,若有人尊我为药王,也不是尊崇现在你眼前的这个我。做为医者,你亲眼所见,我也有治不好的病人。世间所尊应是大医精诚之心。”这位老人家既不自傲但也不矫情,能想到自己身后会是什么样子,这更加让梅振衣感佩不已。大宗师啊,这才是真正的一代大宗师。谁是药王爷?药王爷能收老乡几篮子鸡蛋?药王爷能治不好何幼姑的病?收老乡鸡蛋的是齐云观中的孙思邈,而药王爷应受的供奉是大医精诚之心。
梅振衣不住的点头,良久之后才又问道:“既然人死为鬼,我又听老乡说,人死了之后要到阴曹地府,那么真有阴曹地府吗?”
“有!”孙思邈想也不想地答道。
梅振衣一愣,接着问:“我还听庵里的尼姑说,人死之后入六道轮回,那么真有阿鼻地狱吗?”
“有!”孙思邈答的仍然很干脆。
“那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师父刚才谈鬼神时可没提到这些。”看孙思邈如此肯定的回答,梅振衣十分不解。
孙思邈从飞尽岩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梅振衣的头顶道:“不必谈,也不可谈。在弟子没有达到大成真人境界之前,师父是没有办法回答这种问题的,其中的道理,以后你自己也许会明白……好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梅振衣拍了拍屁股也站了起来:“师父,弟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您以前的弟子当中,有没有一个叫正一祖师的人?正直的正,如一的一。”
谈鬼神的时候他想起了穿越前的那位风公子的话,鬼物天年已尽要再入轮回的规矩,是正一祖师定下来的,而听孙思邈所言,当今显然还没有这一说。根据曲正波教授所述。正一祖师就是孙思邈的弟子,与曲家两位祖上是师兄弟。
孙思邈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别忘了我还在世,弟子怎称祖师?收弟子入门,还要受戒,这也是师门戒律之一……至于我门下的戒律日后我会一一讲授,你现在只要记住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勿为含生之害!”他说的也是,他本人还在世,门下弟子谁敢自称祖师?那也太目无师长了。梅振衣又想起关于正一祖师的传说,听梅太公所言是玄宗天宝年间事,那么现在连唐高宗都没死,时间还早得很呢。
孙思邈一生走遍天下,门生弟子无数,但做为传统的修行人来说,普通的门生与正式传人是两个概念。正式拜师之后,弟子需要受戒,并终身以师礼侍奉师父,不想这样的话除非背叛师门,所以成为衣钵传人的条件是相当严格的。曲家兄弟是孙思邈身边的药童,也算是老神仙的学生,孙思邈传授医道并无保留,但他们与梅振衣是不一样的。孙思邈将梅振衣带到飞尽峰上单独跪拜、问道、受戒,也算是秘传衣钵,并交给了他一面烫手的炼魂幡。
从这一天开始,梅振衣就正式在孙思邈门下学习医与道,称呼也从老神仙改成了师父。而同时,他还陪着两个小丫鬟跟着星云师太读书,空闲的时候,还与梅大梅二等人一起跟着梅毅习武练剑,文武双修是什么也不耽误。
梅振衣习武的根基很好,主要是悟性非常好,因为他穿越前就是自幼习武的,一手打猴鞭神鬼莫测,内外兼修已有五气朝元的境界。此时再学内外功法,等于回炉再造精益求精。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幻想,后悔以前求学时虚度光阴功底不扎实,如果能够时光倒流再来一遍就好了。梅振衣也有这种想法,此时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所以他跟随梅毅学武并不贪多冒进,而是把基本功打得非常扎实。
梅毅对他的表现非常吃惊,这位少爷一点都不像候门子弟,而且是一位习武奇才。他曾私下里向张果叹道:“少爷是天赋奇才,照他这样学下去,过不了一年半载,我就没东西可教他了。”也不知梅振衣若听见这番话,会不会脸红?
闲话少叙,转眼已经春暖花开。梅振衣习文习武学医学道,生活过的既充实又逍遥,偶尔也溜出齐云观到芜州城中转转。
这一天梅毅不在山庄中,因为他留在芜州日久,梅振衣看他孤身一人,便建议他把家眷从长安接来。这天正是梅毅家眷渡江的日子,他北上特意到长江南岸渡口去迎接了,梅大梅二等六兄弟就放了鸭子,鼓动少爷出去玩。恰好这天曲家兄弟也没什么事,就一起下了山。
这次没有乘轿也没有带丫鬟伺候,九个少年人骑马离开齐云观。有梅家六兄弟陪着,况且梅振衣是满城鬼神不伤之人,在芜州地界上,不论是明的暗的、黑的白的、软的硬的,能得罪这位小侯爷的人还真不多,张果也很放心没有跟着。
一伙人先去了敬亭山,梅振衣先要考察神树祠的选址。因为梅孝朗曾捎来口信——“有恩不能忘,当为绿雪立神祠。”能消灭明崇俨那个祸害,首先要感谢绿雪报信与帮忙,她对梅家有大恩。那件事过后,绿雪就没有再出现过,梅振衣迄今也未亲眼见到她,但是立神祠之事还是要办的。
梅振衣挑中的地点在接近山脚的幽谷中,旁边的山壁上有一眼清泉流出形成一条小溪,三面环绕着青翠的竹林,小溪边点缀着野桃与野茶树,风景与风水都相当不错。
敬亭山脚距离芜州城北门有二十里,从山上下来往城里的道旁,就是芜州有名的“十里桃花”。这十里路两边都是果园。春日花开一望满园,晴日殷红风光无限。走过十里桃花道,在芜州与敬亭山之间的路旁有一个碧蓝的湖泊叫昭亭湖,昭亭湖对面便是芜州有名的“万家酒店”,酒店距芜州城刚好也是十里。
万家酒店的老板不姓万姓纪,名叫纪山城。他家祖传做菜的手艺不错,特别是野味做得非常地道。比如有一道菜“燃炒野稚”口感香辛堪称一绝。辣椒这种东西据说是原产美洲,由哥伦布带出来传往全世界,那么唐朝不应该有辣椒。可就梅振衣亲眼所见,芜州野外生长的一种叫朝天灯笼果的东西,其果实可以晾干做调料,做菜的味道是又香又辣。
然而万家酒店最出名的不是菜而是酒——纪家自酿的老春黄。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酒,酒性比花雕稍烈,呈透明的琥珀色,入口淡苦微甜,细品余香醇厚。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老春黄慕名而来,由于是酒家自酿产量有限,只在酒店中有售并不外卖。
走在十里桃花道上,梅振衣的兴致也很高,和六个仆人开起了玩笑:“你们几个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将来扬名立万,传出去不太好听。”
梅大规规矩矩地答道:“我等被梅府收留,便是梅家的人,梅大就是我的名字,怎能说无名?”
一边的梅六甚是乖巧,听出少爷话中有话,立刻下马来到梅振衣马前行礼道:“如果少爷觉得我们几个的名号太过简单不好听,那就请少爷赐名。”
其它五个一听梅六的话也反应过来了,纷纷下马拱手道:“请少爷赐名!”
梅振衣笑道:“名字不用改,各加一字就可以,就叫梅大东、梅二南、梅三西、梅四北、梅五中、梅六发,我也给自己起个小号,叫梅七白。”
曲振名鼓掌道:“好好好,好创意,东南西北中五行齐备!……不过,发、白何意?”
梅振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发白,意味天光初动。”
曲振声皱了皱眉道:“梅少爷给家仆赐名自然没有问题,可不必自称梅七白吧?这样不妥。”
梅振衣一扬马鞭:“有什么妥不妥的,名字而已,我还想叫梅溪呢。梅七白只是私下里的暗语,自己人能听明白就可以,你们几个,在人前可不许这么叫我……好了,快上马吧,今天去哪里玩啊?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六人齐声道:“多谢少爷赐名!”接着翻身上马,梅六发一指前方:“前面不远就是万家酒店,有芜州著名的美酒老春黄,我早就惦记着了。今天没有旁人,管家和教头不在,曲家哥俩也难得出来一趟,我们一起去喝点酒怎么样?”
036回 流连万家杯中味,仙踪到此也徘徊
梅二南犹豫道:“老六,忘了上次偷喝酒醉了,教头是怎么收拾你的吗?今天还勾搭少爷出去喝酒?”他们口中的教头,指的就是梅毅。
梅振衣一摆手:“无妨无妨,小饮怡情而已,有什么事我担着。六发,你说那家酒店有芜州出名的老酒,究竟有什么讲究啊?”
梅六发一听这话,开始眉飞色舞地介绍起万家酒店与老春黄来,他讲得绘声绘色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把众人的馋虫也勾了出来。梅振衣道:“妥了,就去万家酒店。”
他这一声令下,梅大东、梅二南加鞭催马去打前站,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万家酒店。这家酒店是一座带后院的二层小楼,样式很古朴,面对着大路,路对面不远就是碧波荡漾的昭亭湖,虽然地方离城稍远但环境相当不错。店前下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酒店上了二楼,梅振衣心里有些奇怪。
方才听梅六发介绍,这家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