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你太不讲究了吧,一百二十多里路呢!”今天东华先生提供的是单程机票,只管飞天摄梅振衣到此处,却不管把他送回去。
东华先生又答道:“谁叫你跑那么远,路对面不就是你家吗?进不进去随你地便!……小子,你等着,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最后这句话说的有些凶狠,言毕身形已飘然不见。
钟离权真的生气了吗?当然不会,他不是明崇伊或吕纯阳那种人,有真正的仙人修为境界,怎会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他两次出手考验梅振衣,一般来说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事先都能想到,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每次还没等他把戏唱足呢,梅振衣就已经把他的戏法给破了,这孩子天份之高实在罕见!他说了一句听上去似乎恶狠狠的话,但转身走的时候却面带微笑,他说的是实话,确实不想放过梅振衣——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徒弟收到门下,错过了太可惜。他所学的道法是金丹大道,正式传法应等到弟子年满十六岁之后,梅振衣今年十三岁,算一算还要等三年时间,那就等着呗,反正梅振衣拜在孙思邈门下,基础也是极好的,修行之路不会走偏——此时钟离权已经打定了主意。
其实梅振衣也清楚真正的得道高人不会和他计较的,况且这种事也没法计较,只是还不知道钟离权看上了他这个“弟子”。眼见东华先生落了一场尴尬转身离去,还留下一句找场子的话。他也起了孩子气,单手叉腰大叫道:“那我们就走着瞧,我又不是被吓大的!”
这一声大叫不知东华先生听见没有,却惊动了菁芜山庄。本来他俩站在山庄对面说话,山庄那边的人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说话声,等东华先生一走,梅振衣的身形就显现了出来,恰好他发出这一声大叫。山庄门口的家丁闻声看过来。发现竟然是小少爷,赶紧跑过来道:“少爷,您怎么回山庄了?其它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带?”
梅振衣一看被下人发现了,立刻吩咐道:“赵启明,去山庄里给我牵一匹快马来,我还要赶路,就不进去了。”那个下人就是曾丢了孩子又找了回来的赵启明。赵启明不敢多问立刻回山庄给少爷牵出一匹快马,梅振衣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说来也巧,长安派来的那位程玄鹄先生这天正在前院有事,也听见了门外的一声大喝,然后就看见赵启明进门牵马,他连忙叫下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下人回报:“小少爷刚才今着半块砖头在门前大喊我们走着瞧,我又不是被吓大的!然后连门也不进,就骑马走了。”
程玄鹄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站在那里倒吸一口冷气。梅公子这是要干嘛?显然是冲自己来的,这是跑到山庄门前恐吓示威呀!小小年纪,又出生在王侯世家,怎会有这样粗俗无礼的举止?一定是被身边的下人教坏了,看来侯爷夫人派自己来调教这位小公子是有道理的,他真该好好管教。
程玄鹄也算饱学之士,其实也不是恶人,到羌州来是受人所托忠人其事,办事也很用心。但小侯爷躲在山上不下来,总这么抻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毕竟是来当老师的。这几个月为了给少主面子,他也不好上山强逼,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位小公子竟然敢在门前示威,看样子确实是疏于管教,再这样下去他也没法向长安侯府交代。当下打定主意,他决定第二天就上齐云观去会会那位尚未见面的梅家大少爷。
暂且不提程玄鹄如何打算,梅振衣这天赶回齐云观时天都黑了,顾不得和下人们多解释,立刻就去找孙思邈,向师父详细禀报了今天遭遇东华先生的经历。
“东华先生点石成金,实为世间钱财妄境,你不受他的神通所惑,并不是因为你如今的修为已能破妄不迷,而是你早有察觉,所以根本没进去!……向在菁芜山庄门前的试探,情形也是类似的。”这是孙思邈的解释。
“请问师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梅振衣追问道。
孙思邈:“好事,当然是好事,这说明你的性情与悟性都极佳,甚至超乎他的预料。不过也非全然是益处,这一关你修行中迟早要过的,世间大妄,如不能入则不能出,你也不会见到一番新天地。你这孩子呀,就是太聪明了!”
梅振衣:“这有什么不好吗?请师父指点。”
孙思邈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调教须谨慎,根基不能有偏,世间大器雕琢向来艰难,普通瓦缶烧造则不必费心费力太多。那位东华先生,多半是看上你的资质了。”他打了个比喻,越珍贵的材料,加工成器才物就越需要小心谨慎,普普通通的东西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东华先生看上我什么?我可没看上他,我觉得他比师父您老人家可差远了。”
孙思邈笑了:“你对那位高人,似乎有成见?”
梅振衣想了想道:“是呀,我明知道他要干什么,也很清楚他没有恶意,但就是感觉不舒服。您想想看,假如换一个人,被他这种玩法折腾,还不给玩疯了呀?”
孙思邈伸手摸了摸梅振衣的后脑勺:“腾儿,你疯了吗?没有!他试探的人偏偏就是你,就不必如此假设了。那位东华先生姓钟离名权,我早年也有所耳闻,据传说他已飞升成仙,没想到还会现身人间。你若与他有仙缘,也不是坏事。”
梅振衣:“您老是什么意思?不是想要我拜他为师吧?,师父所传我连一小半都没学会,现在不必想太多。”
孙思邈又笑了:“据我所知东华先生所修是金丹大道,你的年岁还未到,所以也不必着急想那些,把眼前的根基打好才是。如果真有缘法,那就顺势而为,守好你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今日眼中怪异,来日未尝不可知其中真趣。”
梅振衣点头道:“我最愿意听,师父开解了,您老的话总让我觉得很有收获。”
孙思邈:“不要只顾奉承我,眼前还有一件事才是正经,长安侯府给你派了一位程玄鹄先生,你不能总这样晾着人家不见。我知道你心中有些许不满,但他是奉长安侯府之命而来。你毕竟生为人子,如此显得不敬不孝。”
梅振衣:“师父说的是,我打算过几天就去山庄拜见那位程先生,总算让他有个交代。晾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初到芜州时的那股锐气也消磨的差不多了,见了面也不至于找太多别的麻烦。”
孙思邈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讲起兵法来了?”
梅振衣打算过几天就去拜见程玄鹄,没想到程玄鹄第二天就拉下老脸主动登门了。这位程先生心里也有一股气,有上门问罪的意思。就算不能把小少爷怎么样,他可没打算放过那些教少爷“学坏”的下人。这一天非常不巧,恰好星云师太也来了,程玄鹄赶到齐云观的时候,梅振衣正陪着两个小丫鬟在书房学歹功课。
程玄鹄到了齐云观。直接就往东院走。他虽然不认识梅振衣,但是梅家的下人却是认识他的。梅振衣在书房听见通报,赶紧迎了出来,恰好在书房门外碰见程先生,只见此人不到四十的年纪,头戴诸葛巾,身长七尺面容很端正,身形稍显清瘦,倒是典型的书生模样。
一看张果陪在此人身侧对他使眼色,梅振衣早已猜到对方身份,站在那里面带微笑躬身施礼道:“是程先生吗?在下梅府长子振衣,先生从长安远来,我因身体不适一直在山中调养未能拜见,失礼之处请先生海涵。腾儿在此谢罪了!”他自称“腾儿”这个乳名,又客客气气的行礼谢罪,搞得程玄鹄一时间倒不好发作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位赔罪的大少爷呢。面前地大少爷只是个十几岁的孩予,长得眉清目秀十分俊朗,尤其是一脸的微笑很有亲和力,非常讨人喜欢,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昨日在山庄门前抡砖头叫嚣的野小子形像联系在一起。这一夜之间,区别怎这么大呢?
此情此景程玄鹄也不好训斥什么,只有还礼道:“少爷不必客气,我既奉侯府之命来到芜州照看少爷学业,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面,是我有负于你,还请不要介意。我们不要在门前说话,到书房中再谈吧,我正有话要问你。”
一进书房程玄鹄又吃了一惊,只见书房里不仅仅有两个伺候的丫鬟,还有一位年纪不算大的美貌尼姑,一时之间搞不明梅振衣唱的是哪一出?张果在一旁赶紧引见道:“程先生,这位是翠亭庵的住持星云师太,素有才学,少爷请到府中教授文牍功课……师太,这位是长安来的程玄鹄先生,不仅饱读诗书,而且精通钱名帐目,是一位高才。”
星云师太未及回避程玄鹄就进来了,也只得上前见礼互相打个招呼,程玄鹄一听说她是梅振衣私自请的课业老师,又看见桌上摆的笔墨纸砚,应该恰好在上课,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坐下后微微沉着脸对张果说:“张管家,我奉侯府之命来教授少爷课业,就算本人才疏学浅不堪胜任,但也不会不让少爷另请名师,只是此事你应该告诉我才对。”
程玄鹄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少爷把他晾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拜师,却请了个尼姑抢生意唱对台戏,今天还在书房里当面撞见了,这不是给他一个下马威吗?他不好冲别人发火,当面责问起张果来。
梅振衣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自去年开始我就请星云师太来教授课业了,当时程先生还未到,自然无从告知了。这一段时间先生事务繁忙,一直在检查芜州帐目,张果想必是忘了,所以未曾提起。”
既然梅振衣搭话,程玄鹄就冲他来了:“少爷拜孙思邈真人为师,程某自然不敢多言。但这文牍句逗的课业,为何要请一位出家人呢?识文断字,难道要从佛经开讲吗?”
他的话中有刺啊,星云师太本来不想多话,此时也忍不住开口道:“贫尼不知梅府家事,只是受梅公子再三央求,来此教授几句文章。我虽是出家人,但世间僧尼岂能只通佛学,不知诗文经史?先生未考小公子课业,就如此开口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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