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乐观。
这只小羊怎么看都像是新出厂的牛仔裤。
在我的注视下,小羊带着如假包换的处男笑容,不太自然的拉了张椅子坐下,告诉我他叫做凯。
“我们以前见过。”他嘴角一抿,露出浅浅的梨窝。
“不过,我想你大概早就忘了。”说完,他羞涩的垂下头去,但才过了一秒,就又强迫自己把头抬起来,表情认真的看我。
8。
凯?
谁啊?
我是不是应该藉故离开,把小册子拿出来查一下?
9。
“算了,你不会记得我的,那时候我还小………我有先天性气喘,几乎每个月都要到你们家的医院报到,所以我认识你,还有你弟弟。”
我们家的医院,我弟弟,这些刚好是我最不想提起的事,于是我岔开话题,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不是认识斑比?
“喔,我不认识,我是跟我姊姊一起来的,她在那里。”
他顺手一指,指向一个长发披肩,穿着细跟高跟鞋的高挑女生。我看了那个女生一眼,视线随即向前移动,寻找我那只穿着黑色D&G的美丽蚱蜢。
他不在游泳池边。我的视线继续向前移。
也不在跳舞的人群里。我确认了两次,视线继续向前。
供应饮料的吧台前,休息的凉椅上,都没有。
我撑起上身,抬起下颚,再往前找,看见他被三个男人簇拥着推进了灌木丛边的花房。
他这是在干嘛?!
他们想干嘛?!
我霍地站起,震得桌面上酒瓶烟灰缸乒乓作响,凯也吓得往后一跳。
“你怎么啦?!”
10。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肺里烧起一把火。我转身冲下旋梯,梯面太窄角度太陡,我差点就被自己的脚绊倒。我一路推开身前的障碍物,挤过鼓噪的观众,我变成一只两眼充血的公牛,决心刺死那些不知死活的斗牛士。
11。
花房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我止不住冲劲,险些又摔个正面着地。
三个男人面面相觎,然后一齐转头向我,像是盯着一辆撞碎玻璃冲入卖场的肇事汽车。
一个男人闭起惊讶的嘴巴,把白兰地酒杯从桌上拿起来又放回去;另一个男人紧盯着我,把洗飞出去的扑克牌一张一张捡起来;斑比清了清喉咙,言不由衷的说:哈哈,来得正好,一起玩吧?……杰,斜坐在羊齿厥前面的贵妃椅上,左手撑着身体,右手搭着椅背,眼睛在笑。我的背后传来嗡嗡的骚动声,有人向前推挤,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的脸颊烧烫,背脊冒汗,自从中二体育课在泳池里被鸭子脱掉泳裤以来,我还不曾当众这么糗过。我想说几句机智的话化解危机,可是我的脑袋里打满了死结,我想扳起没人敢惹的臭脸转身就走,可是我不能留下杰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有选择,只得闷着头上前,一把将杰从羊齿厥叶堆中拉起来,用力扯着他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下离开别墅。
12。
大概是怕挣脱不开我,又担心如果我不肯放手,两人当面撕扯起来会很难看,杰就这样任我一路拖出大门。出了大门之后又走了一段路,他才扯开嗓门吼我:
“你这是搞什么鬼?!”
我没搭腔,放开他,到路边拦计程车。
杰凑过来连推了我好几下:“我,请,问,你,刚刚这样对我是发神经还是怎样?!”
一辆计程车靠边停下,我推他上了车,自己也坐进去,砰的关上车门。
“你装什么哑巴?你他妈的真是不可理喻的白痴神经病!我真是他妈的B受够你了!!”
“抱歉。”我说:“麻烦你快点开车好吗?”
13。
我们在计程车上吵架。
不只是吵架而已,我们互相破口大骂。
我是恼羞成怒得口不择言,杰也比平常更要狠毒三倍,拼了命的尽往伤口上洒盐。我在他嘴里成了自私、无聊、反覆无常、思想混乱、举止幼稚、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愚昧1号沙文猪。
我没有反驳他,因为在这之前我们就被双双赶下了计程车。
14。
我们站在人行道上继续吵架。
和心爱的人吵架是件奇怪的事,你明明就不想伤害他,可是偏又因为太了解对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正中他的要害。
--你才是暴发户情结的购物狂,你自卑,所以自大,你以为自己很会讲话,很厉害?其实你只是暴露出自己的无知而已,表面上像在攻击,骨子里却在撒娇,这样很低级你知道吗?你恨不得所有的人都注意你,围在你身边色眯眯的看你,你以为你是千人斩是万人迷,可是你知道别人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你知道吗?!
在医院里被人呼来唤去经常觉得很累很烦,好在一闲下来我就会想到金黄色的蛋卷皮、装小麦草汁的玻璃瓶、沾满剃胡泡的细长手指,还有笑得甜甜往上翘的眼角。每当我一想到这些,就会忍不住自己对着自己傻笑。
我不明白,我这个恋爱病末期的患者,为什么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说出如此苛刻无情的话,那么准确又那么有效,让杰一下子就面无血色,嘴唇颤抖。
“你,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们,我们干脆--”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我没有讨厌你啊!”
“那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我是…我是气你……我是气我--”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我说不出来,上前去搭他的肩膀,被他狠狠甩开。
“我是……”我是白痴行了吧?我真是他妈的自作自受自掘坟墓的白痴!
杰从口袋掏出仅剩的一支香烟点上,又揉烂了空烟盒往地上用力一扔,从头到尾表情凶恶的瞪我,用眼睛告诉我: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我……我去帮你买烟,你在这等着。”
我必须拖延时间,幸好便利商店就在旁边。
15。
我拎着购物篮,把冷藏柜里陈列的小麦草汁全部拿出来丢进篮里,又抓了两盒有机洗选鸡蛋、一份GQ杂志、七八种杰常吃的零食。购物篮都装满了,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充作暗示求和的白旗。
我走向柜枱结帐。
“请给我一包,喔不,一条Marlboro Lights……”说着,我望向玻璃自动门外,确定杰还在不在。
杰还在,背对着便利商店,站在那里抽烟,可是他的身边停了一辆银色保时捷911,车主靠在引擎盖上,手指转动着钥匙,一脸轻浮、动手动脚的跟杰说话。
我一眼就认出他了。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事隔半年多,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他了。那个“全身上下写满我就是有钱”的阔少!
今天他身边也是跟着时髦光鲜的漂亮男孩,一个不够,他还要惹杰!
我又变成两眼充血的公牛了。
16。
我冲出便利商店,伸手一扔把小麦草汁往他头上摔,砸个正着。我往他身上扑去,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压倒在地,我跪在他的胸骨上,一拳接着一拳,全都捶向那张轻浮又碍眼的脸。
周围闹哄哄的,我的脑子里嘤嘤作响。
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天哪!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动手打人?!快叫警察!快叫警察!!
我不知道身体里什么时候多了这种奇怪的自动感应装置,只要看到有人惹杰,我就会变成一头眼睛充血、横冲直撞的疯牛。
有人在拉我,不只一个人拉我,可是我已经疯了,我死命抠着那人的衣领,我的大脑没办法命令我的手指松开,没办法命令我的拳头停下来。
直到我感觉杰从身后紧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话。
“喂,你打够了没?我的烟呢?”
第8章 209号房
1。
再一次,杰像个共犯似的拉着我逃离现场。
“等等,这样逃走…有点卑鄙……”我边跑边回头看,一群人围在地上,没有人追上来。
杰也回头看了一眼,拖着我弯进一条暗巷:“这时候你还管卑不卑鄙?你动手乱打人难道就不卑鄙?”
我开始反省,虽然大脑还是很混乱,但我真的认真在反省,如果不是后来杰说了那句话,我想我可能会回去道歉,承担起所有责任。
“看在你打那个王八蛋的份上,今晚的事就原谅你。”
“杰?”我拉着杰的手肘,停下脚步。
杰顺着我的手势,突然冲过来扑在我身上,我楞了一下,但还是反射地回手将他抱紧。我们都跑得喘了,一下接着一下心跳不断重击彼此紧贴的胸腔,历险之后的刺激和释放瞬间上升,汇流成奇异而强烈的情欲。我们的身体好热,激烈运动之后的体温完全不受布料阻挡,带着酒精的味道蒸发,拥抱瞬间转变为上床前兆,我抚摩他的背脊,用手轻捏他的臀部,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反覆啮咬他的脖子,还想吻他的嘴,可是他却骤然推开我,抓起我的手继续向前。
“够了吧?别再跑了。”
“不是,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
2。
我们沿着阴暗小巷寻找可以做爱的地方,一路上按捺不住短暂拥吻又分开,像是两只在山沟里奔跑调情的野生动物,很快的,就找到一块温暖湿润的栖息地。
斑驳的红色油漆字写着“旅社”,白色的压克力灯箱里故障的日光灯间歇闪烁,照得路面忽暗忽亮。我和杰看着那块象征救赎的缺角招牌,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哈丽露亚………”
杰轻轻哼唱,拖着我的手也轻轻摇晃。我们三并两步跨上台阶,一齐走进那间破旧的天堂
3。
没有卡片锁,没有电脑选房,我们必须到柜枱付钱取钥匙。
高度及胸的老式木制柜枱上只开了一扇小窗,老板娘从里面探出头来。
“我们要住房。”杰用急切而神秘的声音说,像在宣布结婚喜讯那样。
“喔?”老板娘左瞄右瞄,满脸狐疑的推出一本发黄的房客登记册,枯瘦的手在纸页上指来指去:“先登记……姓名…通讯地址…电话……”同时,探测的眼睛从老花眼镜下偷瞄我。
“……没来过吧?”
“没--啊哈哈--对不起……”我转过身去,把杰伸进我裤腰里乱摸的坏手拿开。
“还有紧急联络人,写这里………”
“喂!”我倏地闪身,把杰伸到裤裆前面乱摸的坏手也拿开。
老板娘瞪了我一眼。
收回房客登记册的时候又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