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都未能省清的困惑被别人轻易地看穿,季子桑倍加狂乱地揪住他的衣襟。却没料到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常留瑟已积蓄了一些气力来反抗。他猛地扣住季子桑的手腕。与此同时,垂丝君立刻足尖一点向二人扑来。
季子桑又急又怒,急忙将那枚血红的丹药塞进常留瑟口中,卡着他的脖子向下一送。常留瑟慌忙想要推拒,却已是太迟。
垂丝君铁青着脸色,看着那一枚鲜红消失在常留瑟口中。下个瞬间,他一把捉住了常留瑟的手臂,迅速将他从季子桑身边拉开,咬了咬牙一掌拍上他的后背,常留瑟当即〃哇〃地吐出一口酸液与鲜血,然而其中却并没有半点丹药踪影。
〃没用的。〃
季子桑在一边凉凉地说道,〃那东西入口即化,是专为了不听话的人准备的。〃
垂丝君再按捺不住燥怒,回头抽出了楔入地下的太凤惊蓝,几步冲到季子桑面前,喝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好东西,一种让他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的蛊毒。〃
季子桑咧嘴笑了笑,忽然主动撩开了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
〃我杀了你的陆大哥,害了你的殷好友,毒了你的小情人。〃他慢条斯理道,〃你确实应该杀了我。〃
说着,伸手在自己的胸口上象征性地划了一条,眼睛里茵茵地跳着磷光。
〃砍这里,杀了我,让解药的配方和你的小情人一起下十八层地狱。。。。。。〃
这句话让垂丝君立刻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将常留瑟抱在怀里。
〃我确实不能杀你。〃他冷静地对季子桑说道,〃而同样,你也没这个胆量让常留瑟死去。〃
〃我当然知道。〃
季子桑不无骄傲地笑了笑,〃于是我们就这样耗着,看是我的教徒来得快,还是你们有别的方法能够逃出升天。〃
说完这句话,三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诺大的洞厅中之余下火把跳动的声响,不知不觉中,四周开始起风,细微地绕着三人转着圈。
〃这又是何必。。。。。。〃
被垂丝君搂在怀里的常留瑟忽然叹息。
〃援军不仅仅是你这边有,我这里还有一人,比我们更为迫切地想要和你作个了断。〃
季子桑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隐约就浮出了那人的轮廓。
〃你是说。。。。。。。。。。。。〃
也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身边的微风愈来愈强,最后演变为一阵自头顶上空盘旋而下的乱流。他慌忙抬头,正见一团灰白色的东西从洞顶通天的大口处降落下来。
好大的一只白色猛禽,半空中开始飘落雪团一般硕大的羽毛。
是归尘主人!
季子桑的脸色彻底变成死白。
雪枭上的男人一身青衣,盘腿坐在精巧的竹椅上。披散的满头黑发在紊乱的气流中狂舞,显露出一番截然不同于以往的凌厉与张扬。
〃惭愧情人远相访。。。。。。子桑,久见了。〃
他坐在竹椅上笑,手里又捧着一束送葬的菊花。
第099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常留瑟与垂丝君几乎都要以为,季子桑立刻就要尖叫起来。
他将自己藏在一片嶙峋的石笋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泛青的十指紧紧扒住面前的岩石。整个身子因为过分紧张而僵硬仿佛见了洪水猛兽,又或者是常留瑟见了那条花蛇。这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无奈与惊恐,也正代表着归尘主人在季子桑的心目中是一团怎么样的阴暗存在。
归尘主人眨了眨盲的血红双眸,温和地笑道:〃以前飞鸽传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讨厌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愈发胆小了呢?〃
季子桑的嘴唇已抿出了一片惨白,哪里还能做什么回答。只铁青着脸色,看雪枭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终于落在前面一块尚算平坦的岩地上。
归尘主人离开天荒坪后,便不能自由行动。此时也没有从鸟背上下来,只冲着垂丝君所在的大略方位稽首道:〃这只笨枭儿有些找不到方向,耽搁了些辰光。不过所幸,二位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
垂丝君怀里搂着常留瑟不能动作,也只是点头致意道:〃偏劳了。〃
归尘主人笑道:〃这本是林内私事纠纷滋扰了二位,又何来偏劳之说。〃
常留瑟最不喜做作,这时候也正恢复了几分精神,便也软绵绵开口道:〃归尘主人今日礼数出奇周全,倒像是有意在拖延时间。我也不过是被逼吞了一枚同生共死的药丸,你大可以等我死透之后再来,更加省事了。〃
这话分明带着讥削,而归尘主人倒也不恼,依旧笑笑道:〃你说我拖延,其实真正办起事来,只消一刻钟便足矣。。。。。。〃
这话立刻勾起了常留瑟的兴趣,微微欠身起来。
〃愿闻其详。〃
。。。。。。。。。。。。。。。。。。
三人如此往来对话,一来二去,竟好似遗忘了第四人的存在。这本该是季子桑脱逃的大好时机,但他却反而怔怔地看着,挪不开脚步。
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没有任何介入的理由。似乎永远无法融入的孤独之感,让他在骄傲自我的尽头,猛然落入自卑的悬崖。
在光鲜美丽的外表下,他明白自己是一团乌糟的烂泥。他曾经不想,却无力改变,于是被迫扭曲,直到将归尘赶出了尸陀林,这时候想要改变,却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
接着某一天,他开始这样想:既然走入了泥潭,便又怎么能奢望清洁地离开?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群人也是杀。
唯一不同的是杀一个人,只是个凶手;杀一片人,则称为高手;任意杀尽天下人的,便是枭雄。
自己究竟何时甘心情愿被人冠以〃妖孽〃、〃凶神〃的名号?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自己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无论是宠爱还是憎恶,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一生都已经与他纠缠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作为罪魁祸首的这个人,却好像对自己完全不在乎起来。
季子桑的目光,依旧充斥着警惕与阴险。然而警惕与阴险中,更夹杂了几分失落与不甘。
他忽然捋高了衣袖,探出指刀在自己的手臂上慢慢地划了一刀。
血,滴滴答答地蜿蜒而下,溅到岩石地面上。
与此同时,常留瑟急促地闷哼一声,颓然倒向一边!
〃小常!〃
垂丝君慌忙将人扶住了,发现常留瑟臂上竟平白无故地多出三寸来长,赫然浮凸的鲜红疤痕,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还有更多的血水渗涌出来。
〃这是!〃
他正惊愕,忽然听见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垂丝君抬头,正见到季子桑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举了起来。
〃彼此同命。〃他露出一口白牙,阴惨笑道,〃看你能奈我何。〃
男人这才明白了同命丸的作用,脸色顿时又是猛地一黯。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先将季子桑拿下,不让他再轻举妄动。
而这时候,雪枭背上的一声轻噫便阻止了一切的动作。
〃子桑。。。。。。〃
归尘主人缓缓侧过身子,向着黑暗说道,〃自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若还想留着性命继续做孽,就安静地听我说话。〃
他那双血红的眼眸虽已失明,却似乎依旧葆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甚至叫季子桑见了也抵抗不住,慢慢安静了下来。
〃先把血止了。〃
他这样吩咐,扬手抛出了一根轻飘飘的布条。周围明明已经不见半丝微风,这布条竟鬼使神差飘到了季子桑手上。
季子桑便用着它将伤口草草捆了,垂丝君抱着常留瑟立在一旁,倒真感觉像在参观着别人的家务事。
等到响动稍息,归尘主人又伸出手来,这次做了个召唤了动作。
〃十多年没见你的模样了,就不能走得近一点么?〃
季子桑愣了愣,倒没有再依言接近,反而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别想骗我接近你。〃他低声讥讽道,〃你忘了你现在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