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那绝对算不上好的演技必须在此时超常发挥,以期维持正常的表象。
虽然表面并无异常,但我的心跳频率似乎有不正常的加速倾向。这种突发状况导致我将第一勺烫口的粥直接送进向修聿嘴里。
下一秒种,他的眉头果然不受控制地紧蹙了蹙。
“抱歉。”我放下碗,近距离观察我的失误是否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
“问题不算很大。”他舒展开眉头,“至少不妨碍说话。”
“哦。”
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便拿起瓷勺继续履行临时看护的职责。
“想不到开罗的中餐馆现在也有卖鱼粥了,而且味道居然还是出人意料得好。”向修聿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赞赏之色。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我舀起第二勺粥,让它在空气中自然冷却。
“哦?餐厅的名字是什么?”
“俞记鱼粥。”
先是一怔,但随后向修聿的脸上便露出了然的笑,“确实是天下无双的鱼粥。”
“有没有感到很荣幸?”
随口臭屁了一句,不料他的回答却异常认真。
“有。”
“那就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随口作答。
“想不到你在料理方面也颇有一手。”
我扬了扬眉,“从前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因为饮食不习惯,所以经常自己动手做饭。”
“然后你就发现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向修聿颇有兴味地凝视着我。
“对。”
没有刻意避开他的视线,我镇压下有些紊乱的心律直率地回望着他。当然,手上也没有停下目前的工作进度。
“修聿和小虞的感情真不错。”两老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一来一往,“很少能看到翁婿之间有这么融洽的氛围啊。”
“这都是小语的功劳。”向修聿温和地微笑。
“小妮子古灵精怪。”两老十分赞同地呵呵直笑,“有她在的地方,处处都是一家亲。”
“是啊。”吃完最后一口粥,向修聿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很好吃,谢谢。”
“不客气。”
借口将空碗拿去流理台清洗干净,我终于暂时得以松口气。
冰冷的水冲刷过手腕,也带走了些许莫名的焦躁。
我发现,向修聿的魅力就像是埃及幽灵的双眼,靠得太近症状就如同中毒,身不由己的状况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因此,保持一定的距离实属上上策。必要的话,还可以在脖子里挂上纯银的十字架或者是银子弹以确保绝对安全。如果这样还不保险,相信佐罗的面具或者是海盗的宝石眼罩会是最好的选择……唔,扯远了。
为洗干净的碗找了个地盘安家落户,因为暂时没有想要出去‘享受’一下中毒滋味的欲望,所以我干脆背靠着流理台悠闲地哼起了‘Only At Night’的旋律单调的声音虽然无法比拟管乐多变的音律,但曲子里那种无人时分才会有的不羁、放肆和无拘无束倒是被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形体的自由固然重要,但精神上的自由我却更乐于掌握在手中。到目前为止,音乐和无所累的生活已让我享受了二十六年玫瑰色的人生。如果可以,我完全不介意就这样自由散漫地过一生。
比较一下,张雨生可以算得是一条一天到晚奋力游泳、追寻真爱的鱼,而我却是一条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鱼,这两者的差别何止十万八千里,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呔,我的人生多么美好!
就在我的思绪天马行空、遨游宇宙之时,向修聿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俞虞,你掉下去了吗?”
从流理台边直起身,我走到那个人类蒙受自然召唤时所必备的工具旁边,不怀好意地答道,“对,掉下去了。”
带笑的眼于下一刻在门口出现,“需要我用绳子把你套上来么?”
“不必了,我刚刚自救成功。”我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哦。”笑意在那双深邃如夜,明亮如星的眼里凝结得更浓了,“看来我丧失了一个好机会。”
伤得七凌八落、包得严严实实居然还有办法蜗行着四处游荡,这足以让人对‘木乃伊’的神奇深信不疑。
“你目前的状态证实了埃及‘木乃伊’的实力确实有够坚强。”
我靠近他,但却对他的缓慢行动袖手旁观。如果古人们看到我如此的蛇蝎心肠,也许会有从棺材里爬起来把那句谚语改为‘最毒男人心’的冲动。
“你想做什么?”我双臂环胸,看着向修聿略显艰难地朝流理台走去。
“洗脸。”他微微一笑,丝毫也没有把我效仿路人甲的漠然态度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他想要牵动背部肌肉,以高难度的动作伸出手准备去取毛巾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目标物夺走,浸湿后拧干。
“可以了。”
我将毛巾还给他,他微微错愕的神情则让我觉得分外愉快。
“谢谢。”
向修聿接过毛巾,从容地拭擦着脸庞。片刻之后,他道:
“俞虞。”
“干什么?”
“给。”将使用完毕的毛巾交回我手上,向修聿自得的笑中带着一丝坏,“全套的服务果然舒适到家。”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蒜是嫩的香,向修聿对我的无聊挑衅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泰然自若到令人敬佩的程度。
“我会记得在你的帐单上做好记录的。”
将清洗完的毛巾归于原位,我借了他半个肩膀用以充当拐杖当然,这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下午,因为向修聿的病情已稳定,所以两老安心地回去休息了。偌大的特护病房里再度只剩下我们两人。
午后的阳光撒进病房,透出一室的宁静和祥和。偶尔会带着阳光味道的清风拂过,惬意地让人昏昏欲睡。
右手穷极无聊地转着一支铅笔,我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有一个音没一个音地写着曲子。而他则是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专心地阅读最新一期的航海杂志。
突如其来的‘Sailing’碰碎了室内的宁谧,拿起放置在书报架上的手机,向修聿单手翻开通话盖。
“晟茗,是我。”
“……没有那么严重,至少我能还活着跟你通电话。”
“……对,所以对于爸妈,我觉得很愧疚……他们的两个女儿都走了……”
淡,却沉重,是向修聿现在的眼神和口吻。
“……小语已经去法国参加绘画展了。”
放下杂志,他看了我一眼。
“对,俞虞在我身边……”
从他唇边的那一抹苦笑上,我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到莫晟茗在说些什么。
“……幸福和痛苦只是一线之隔而已。”
两位当事人显然并不知道我早已洞悉了一切,只是含蓄而又平静地继续着对话。
手里的铅笔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单调地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我的闲适中带着些许烦躁,不经意中带着若干阴谋的味道。
“……不知道。也许,会是一辈子吧……”
向修聿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几近虚无的苦笑。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一辈子’是不是与我有关。
倘若我的自作多情确有其事,那我确实该好好地阴谋一番,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离这个枷锁。
合上电话盖,向修聿重新拿起航海杂志。但我能感觉到他眼角的余光偶尔会停留在我的身上,悠悠地驻足片刻。
抬头仰望埃及晴朗的天空,我佯装不知蓝鲸在后黄雀有害,蓝鲸温和。我是鱼类而非鸟类,所以我的运气显然要比那只倒霉的螳螂好得多。
如果把我比作大内密探的话,那向修聿毫无疑问就是苏联间谍。
中国人的狡诈历经五千年历史长河的千锤百炼,可谓青出蓝而胜于蓝;而苏联人的成功则是取决于无孔不入的蚂蚁精神和屡试不爽的古老兵法美人计。因此,究竟鹿死谁手,不到最后恐怕很难见分晓。
“俞虞。”向修聿忽然开口唤我。
我转头望向他。
“你会不会担心小语?”放下杂志,他凝视着我。
“有一点。”
准确地说,我是担心她屡教不改。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在法国下船时照样凭着自己‘短小精悍’的身材把那幅巨大的作品从‘椰子号’上运到陆地上。
或许这两天我该特别关心一下国际新闻里的法国专栏,希望不会有哪天登出以‘爱情诚可贵、艺术价更高一中国美女因怀抱巨幅画作而不幸落入海中遇险’为大标题的新闻。
“担心她因为画而失足落水?”
含笑的眼,温和的眉在我看来,美人计应该被列为最可耻的兵法而加以禁用。
“小语果然是前科累累。”
所以,即使是不合时机的心有灵犀也是可以有借口开脱的。
“粗略算一算,她应该会在后天傍晚时到达意大利。如果你从开罗坐飞机直接飞往意大利的话,应该可以在罗马和她汇合。”
“你确定祖父母可以看护你?”我扬起眉表示怀疑。
“我确定我可以照顾自己。”他应答如流,“而且我这几天的观察,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非常具有南丁格尔的奉献精神。”
我思索了片刻
“既然你坚持,那我不妨考虑一下好了。”
微微颔首后向修聿终止了话题,将注意力转回杂志上。而我则伸长了双腿,用中指关节轻叩着椅子的扶手,低低地哼着尚未完成的新曲子。
但悠闲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半小时后,‘Walk In The Rain’的蓝调曲风一如‘Sailing’那般突兀地在室内响起。
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我按下通话键
“喂,哲也。”
“SAKANA,我从国际新闻网上看到你那俊美无俦的岳父出事了!”哲也大呼小叫的声音顿时从大洋彼岸‘袭来’。
“你落伍了,哲也。”掏了掏耳朵,我把电话稍稍拿远一点,“这已经是四天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女权主义真是太厉害了,一旦确定永远得不到,居然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只是典型案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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