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件事情极其简单。”刚刚那人自作聪明地蹦出来,走到我跟前,说:“为免众说纷云,您还是亲自澄清比较好。”
我冷笑一声,伸出手腕:“你是否随身带了针筒,我可现在就将血液样本交由你带走检查。”
那人倒没想到我会那么坦然,先自一楞,急忙解释:“我当然不是怀疑你。”
“那你是怀疑我妻子?”
他又忙否认。
我笑,“那你想要我澄清什么?”
第九章
他语结。
遇上这个只知见风使舵的孬种,我本已步步获胜,而段氏家族人才济济,不一会儿又钻出另一人。
“既是如此,关系段家名望,我建议还是开个记者招待会,彻底澄清,自然也饶不了那些造事生非的媒体!”
他身形威武,一身正气,若是真站在我这边,尽可为我增色不少,可他话里话外都表达对我无比信任,却不过是为了逼我将暗涌浮出水面。
我自然不能令他得逞。
“呵呵,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我堂堂段家,只为了几家小报的胡说八道便要开大会向天下人哭诉冤情,岂不是笑话?什么都捂不住好事人的一张口,何况全香港好事人有多少?你能一个个去封住?”
“真相一出,他们自然无话可说。”那人仍然声音坦荡。
“真相?你知什么是真相?”我瞪着他,表情戏谑,“说不定我段祺瑞果真是路人甲乙的私生子。”
我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其实他们从刚刚开始,哽哽塞塞想说的不过就是这句话,如今由我代劳,他们本该欢呼,可为什么面面相觑起来?
对,这话若是别人讲出,当即就可以把我拍个半死,所以我要自己说,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怕的不是这个。
“可是……难道由得他们去胡说,编造谣言,毁掉段家声誉?还有,你难道能容忍他们肆意侮辱你的出身?”
我微微一笑,摊手:“为什么不能?”
那人面带讥讽:“好一个大将风度!”
“撕破脸皮对谁也没好处。”我道,对他笑,一语双关。
他立即心神领会。
我们都姓段,家族动荡风雨飘摇,只能让外人趁虚而入,不要忘记李杰还在虎视耽耽,有多少庞大威武的帝国,不是毁于外力,而是从内部腐蚀掉。在座诸位野心勃勃,可他们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坐这个位子,段楚风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多少年来高枕无忧,尽情从段氏财团予取予夺,只因为他们姓段。
家里这几个小狼仔子不足道也,我不会忘记真正的恶狼是谁。
* * *
助手蹲卧在门口,焦急地四处顾盼,生怕哪里钻出老虎来咬掉自己的屁股。
我走到他跟前,问:“他还好吗?”
助手慌慌张张地点头,说:“我已经将那屋里所有东西搬走。”
我笑笑,算是对他的感谢。
我当然知道纪非雅有多么难对付,若不是家族内部问题必须解决,我倒想留在这里,等他醒来好好缠斗一番,看他这小猫如何张牙舞爪。现在把他留给助手这只小老鼠,怕是被猫折磨得死去活来。
助手已是憔悴不堪,我还奇怪他为什么不回屋坐着,结果一踏进房门,便好似看到世界末日,房顶都要塌陷下来,屋里实在已无落脚之处。
“他一醒来就要逃跑,幸好房门窗户都封得死死的,他就来……我我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我强忍着不笑,看他一脸鼻青脸肿,算是代我受难了。
助手说:“他在卧室。”
我推开门而入,居然没有板凳向我飞来,一望,才发现这屋里已经空空荡荡,只余一张大床,纪非雅双手被缚在床头,一边一个手拷。
助手曾经是一名不得志的警察,他未捉住过一个犯人,后来被踢出来,只好靠做私家侦探为生。他手无缚鶏之力,捉贼当然不行,可他对情报信息天生的敏感,却是大多数优秀警官都不具备的有利条件。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纪非雅发现我进来,怒目圆瞪,努力从床上撑起身来,想要向我破口大骂,可喉咙声音嘶哑,大概是已经喊了太久。
我有点心疼,叫助手去端杯水进来,径自走到床前,纪非雅伸出腿就来踢我,我使劲按住他的双腿让他不再折腾,口中语重心长:“非雅,你又何必呢!”
“你放开我!”
“你会跑掉的,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我伸手向他的头,想看看脑后的伤怎么样,可他却不领情,我的手还未碰到,他便张口就咬。
我急忙缩回手来,失笑:“你还真是不好对付。”
“你有种放开我,看我咬不咬得你死!”非雅忿然。
“我相信……所以我不会放开你。”
“你……”
“我孬种,我混蛋,我卑鄙无耻,这些我都知道,非雅,我们都知道。”
“错!混蛋孬种,这些都是用来形容人的,可你根本连人都不算!”
“那我是什么?”我问,定睛望他的眼睛。
他偏过头去,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喃喃自语。
“非雅,你调查我许久,可有什么发现?”
助手此时推门而入,端来一杯水和一盘糕点,低着头又走出去。
我把糕点放到一旁,喂非雅喝水,却被他奋起一脚踢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大吼着问出,对我十分不耐烦。
我惶然望着一地碎片,我的人生也是一堆碎片。
“我是爱你的人。”
“够了!”
“不够……还不够……非雅,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让我相信你,作梦!”
我抬头望他:“我是在作梦呀……可这梦中有你,究竟是幸与不幸?”
福耶?祸耶?
“非雅,其实我本该已经是个死人。”我安抚下非雅的情绪,将手掌覆在他的额头,我的手掌微凉,他的额头滚烫,因为气愤而浑身颤抖。
“哦?”他挑起眉角来,语带嘲讽:“莫非我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被一个怨魂纠缠?”
我苦苦地笑:“我想我比那怨魂还叫你讨厌。”
非雅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还有耐心的话,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非雅看看我,摆着一脸悉听尊便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认识时,总是去一家叫‘星远’的时钟酒店幽会……”
说到这里,非雅瞪圆了双眼,表示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来没跟我去过那个地方。那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世界的事,等同于没有发生过。
“200X年9月12日的早上,那家酒店发生一起枪杀案,凶犯本来准备干掉一名躲在203房间的黑社会份子,结果却有个倒霉的家伙正好经过他们的房间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就探进脑袋去看,正好被冲出房门的凶手撞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打斗间,一枚流弹打中了这个家伙,他就这么死了,如同他那没有价值的人生。”
那倒霉蛋就是我,在此之前,我是个平凡至极的年轻男人,从小无父无母,被亲戚送进孤儿院里,有一位周神父把我抚养长大。他教育我许多做人的道理,更希望我能够用善良的目光去看待世界,希望我那双暴戾、充斥着欲望的心能够安份下来,然而从没有,没有一时一刻,我不是在被财富的欲望折磨着,虽然我身居陋室默默无闻,但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飞黄腾达的,我会把曾经对我不屑一顾的高贵头颅,一颗颗踩在脚底下……我要听到他们灵魂颤抖和哭泣的声音……非雅,那其中包括你。
纪非雅一楞,不解地望着我。
“我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而你是高高在上的纪氏集团继承人,我们的距离就是天和地,可我从来没放弃过追逐,你太诱惑……每次见到,我本能的象只馋嘴的猫儿,不顾后果地扑上去。结果,却发现你比我更加凶狠的爪牙,把我伤得鲜血淋淋,可我越挫越勇,我相信总有一天,在我死之前,我总可以靠近你的……”
非雅瞪圆了双眼,不可思议,象在听一个遥远的传说。
我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他的唇,厮磨两下,轻轻叹息道:“当我终于可以把你抱在怀里时,你知道我有多么激动吗?”
非雅轻蔑地笑,嘲笑我没出息。
“是啊,我真的是没出息,我们第一次激情地交合时,我甚至哭泣得一塌糊涂,你那时候恶心得差点把我踢下床去。”
我继续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想,上帝啊,感谢你,现在的日子,就算给我全世界我也不会拿来交换!”
非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闷哼,算是笑吧。
“可是我违背了誓言……这真可怕!真可怕!当我知道自己要死……不,是已经死去的时候,我的懊恼,悔恨……无以复加!我想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好时光,我还有无数可以成功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全都失去了?我想大概只有上帝可以回答我,可就在见到他老人家之前,我居然看到了天使。”
我望着非雅的眉眼,他的眼波平淡,完全适应了我的神经质,大概他早就把我当成疯子,一个疯子的呓语,听听就听听罢。
“天使说,他可以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以另一个角色复活,而这个人,金玉宝马,富贵风光,即是现在的段祺瑞……我自然求之不得,根本没有考虑过天使的语带双关,他说我必须遗忘掉以前的一切,更不可以与过去的人事物有所牵扯,否则……痛不欲生。”
关键时刻,非雅却面无表情。
“你可能觉得我在编故事……或者做梦?起初我也那样以为,但这梦太长,实在太长,也许我现在还在梦中?但为什么痛苦仍旧刻骨铭心?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我思前想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与你一同渡过的那些美好的日子,让我象一只暖炉旁边的猫,慵懒缱绻,天天只知道舒坦地躺着,天塌下来也不管……可我本该是一头恶狼的!我要掠夺,我要残虐,我要毫不留情地把应该属于我的,不应该属于我的统统抢过来!到时候不要说一个纪非雅,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全都是我的!到时候我还会在乎你是谁?是啊,你是漂亮,诱惑得我不能喘息,让我近乎疯狂地迷恋着,可你不过也就是一个人!当你身上那炫丽的羽毛再也不能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