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朝田幸二讲话一直很随便,现在我突然不知该讲什么,想转身便走,想忍无可忍大发雷霆,可没必要,从第一面起,这个聪明的老头儿就已经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我走过去在朝田幸二身边的另一张躺椅上坐下,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到欲望的痕迹,也许他已经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朝田幸二斜睨我一眼,将手从裕袍里拿出来,放在胸前,轻舒一口气,道:“我很喜欢你。”
我呵呵轻笑两声。
“可惜我已经老得不能给你任何快乐。”他口吻自嘲。
“那些年轻的男孩子,也不能为我带来任何快乐。”朝田幸二苦笑道:“我已经完了,没资格再去追逐什么。”
“哪里哪里,你有四个妻子,而我只有一个。”我道。
朝田幸二皱皱眉,也许他不能接受中国人的幽默,“你在怪罪我欺骗你们中国的女人?”
我摇头:“我没那么多余的正义感,只是不明白,其实你幷不需要一个妻子。”
“我需要人来陪伴。”朝田幸二转头看我:“可你知道,不能够是一个男人。我与别人不一样,我已经这么老了,我会失去一切,能够抓住的却很少。”
“你年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在北海道的雪山上打滚,在俄国人的深海里捕鱼,在寒风中将财富堆积如山……我没有时间。”
我摊摊手:“所以你得到只有这么多。”
朝田幸二笑,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讨论金钱与精神的取舍吧。”
我也笑:“如果连我们都在抱怨人生,会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
“足够了。”朝田幸二发出了一个鼻音,缓缓道:“当我的双腿因为寒冷几乎断掉的时候,我发誓,我会为了一口温泉付出全部人生。”
这样一个大人物,年轻时的梦想却幼稚得可笑。
我比朝田幸二幸运,我拥有,而且我有精力去享用。
* * *
回到房间的时候,妻子正在试穿她定做的和服。她一向喜欢淡雅的东西,和服布料却挑了大红大紫的色调,鲜得乍眼。
我想调侃她几句,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朝田幸二那张老而凄楚的脸,不由一阵寒战,我对妻子说:“我们回去吧。”
妻子在穿衣镜前陶醉着,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她嫌和服的下摆太约束,剪裁的时候将之分开,露出两条雪白的大腿,下巴略略上扬,姿态妖娆高傲。
我的心象被什么刺痛似的。
妻子在镜中看到我,转过脸来调皮地一笑,问:“你不会笑话我吧?”
如果她问“我美吗”“你爱我吗”这类问题,我倒可以从容不迫地脱口而出,可她神情烂漫,很认真地问出来,我一时哽住。
我该笑话谁呢?【无语】
第五章
女人来了日本就不可能空手而归,妻子的收获之多,看来我们需要另一架私人飞机。
替我们拿行李去机场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眉目秀丽的年轻男孩,我认得出他就是昨天浴场的石头上那个男孩,我原以为跟非雅酷似的长相,近来一看,却少了很多东西。
可他是朝田先生的一番好意。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验货的,做我段祺瑞的情人,非常麻烦。
我在机场的洗手间把他扒得一丝不挂,男孩有点羞涩难安地站着,我看不出是不是装的,可我打掉他试图摭掩私处的手,让他抬起脸来看我,他仰起的脖子象小鹿一样楚楚可怜,泪珠泫然欲下。
这虚伪象透了纪非雅。
“很好。”我说。
渐渐发现自己开始同朝田幸二一样变态,这真令人恐惧,所以在登机前十分钟,我把性器插入他的后门,在插入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以待,插入以后我得承认自己太长时间没有渲泄欲望。
我的情态极其亢奋,就象小男孩的初夜,激动到不知所措,幸而这件事只需下半身来思索,动作规律。
那男孩一定是个中老手,他的后面已经被情事滋润得松紧有致,他把臀部翘起,配合我的角度,这真是一件享受而又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我们把洗手间的隔板震得轰隆而响,幸而这是朝田幸二的私人机场,我可不想扰乱公众。
这情人太棒了,我真想把他放在行李里打包走,可妻子还在飞机上等着,而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迫不急待,以免他自视过高。
我吻吻他的额头,让他买张机票自己到香港找我。
当天晚上那男孩就出现在我为他准备的宅子里,这可能超乎他的想象,他拥有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潜力。
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曾经是属于纪家的府邸,非雅在这里长大,这里一草一木都沾染着他的气味。非雅离开后我从未来过这里,睹物思人这档子伤神儿的事情,我还没落魄到那种程度。
男孩很惊喜,应该说很狂喜,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眨着,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嘴里喃喃着我听不懂的日语,咯咯笑着扑进我怀里,象只偷吃得逞的小猫。
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夜晚过得快意之至,这男孩用尽生平所学来讨好我,我们在肉欲的巅峰徘徊不去,我一直在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
可当那男孩疲惫得蜷在被窝里大睡时,他的侧脸平静无波,通常这个时候,非雅在睡梦中也会疼得呻吟起来,然后我很怜惜的一整晚抱着他,象安抚一个婴儿般的温柔。
温柔到连我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 * *
我给那男孩买最昂贵的衣服,将他装扮得如同王子一般,带他出入名流场所,送他去牛津读英文课程。非雅说英文时会发出优雅的小舌音,婉转柔滑,那些句子本身就是艺术,虽然他幷不屑于对我展示这门艺术。
对了,那个男孩叫阿纯,他的姓我不记得,他是个舞蹈演员,身肢柔软得可以做任何高难度的性爱表演。
阿纯从伦敦回来以后,神采奕奕,他说他最喜欢那十九世纪的钟楼跟马车,当然--他甜腻地伏在我的耳边道--最喜欢的还是我。
阿纯调皮地将脑袋埋到我胸前,我眼前银光一闪,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住,我捏住阿纯的肩膀让他坐起来。
他的右耳戴着一只亮晶晶的耳环。
我的脸色刷得一下变换,沉如锅底,阿纯脸上的笑也凝住了,他很害怕。
“这是什么?”我厉声问,死死盯着他那只耳环。
我的眼光一定凶狠得要命,阿纯很聪明,赶快摘下来扔到地板上去,转过脸来哀求我不要生气。
“我让你去伦敦干什么,你却学来地痞流氓的本事!”
“不要生气,我只是一时觉得有趣……”
“可我幷不觉得有趣!”
“对不起……”
我一把捏起他的下巴:“你没有资格比我更快乐!”
阿纯的眼中闪过悲哀,我想他一定受伤了。
然而我没有义务去安慰他,那伤口会自动愈合的,如果我给他足够的养料。
* * *
此后几天我仍然会到阿纯那里去,听他用新学的英文念早报,吃他做得一塌糊涂的早餐,听他道过晚安以后再入睡。
可是我不想再碰他,因为耳厮面磨的时候,我就无法避免会看到他的右耳有一个突兀的孔。
非雅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阿纯日日过得惶惶不安,从他望向我时惊惧的目光可以看出,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只是在等他的伤口愈合。可他幷不那么想,做情人的,如果不是对自己有极度自信,总是会担忧自己哪一天遭到抛弃,他刚刚习惯了贵族的生活,巴不得一辈子过下去。
那怎么可能呢,我在心底嘲弄他。
连我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哪天突然破产跳楼,你想得倒是美。
美丽比财富更容易褪色,有一天我一定会唾弃纪非雅这个家伙的,他道貌岸然的高贵,自以为是的冷傲,这些现在尚算新鲜的诱惑,有一天都会成为我毁掉他的理由。
* * *
我的妻子是个艺术家,她最擅长的是绘画,之所以擅长这个,是因为一个人倘若琴弹不好、歌唱不好,一听便知,而画作大可抽象得一塌糊涂,只要有人肯欣赏。
她在普罗旺斯有一个巨大如篮球场的画室,我相信任何人走进去就不可能转得出来,因为那一幅幅图画犹如巨大的漩涡,把人搞得晕头转向。她的画可以拿去给心理医生,治疗那些思维不健全的病人,唤醒他们沉睡的记忆。
幸好她不逼我欣赏她的才华,包括她的父亲,我们这种庸俗的商人是不可能欣赏真正的艺术的。
她的画不愁卖不出去,相反还可以有很高的价码,她会把画画挣来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就这一点让这个来自欧洲的女子在香港的声望比我还要高。
妻子很少呆在香港,总是在世界各地寻找灵感,她回来的消息不径而走,各大晚会都邀请她去参加,那阵子她的画作满天飞,报纸杂志吹捧至极,她就是仁义慈爱的代表。
我跟妻子的结合,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段氏财团一年要吞幷无数企业工厂,逼得千家万户砸锅卖铁上吊跳楼,他们邀请妻子的时候称她为“波尔登小姐”,而非“段太太”。
* * *
阿纯提到报纸上有关妻子的报导时,我把手探进他的围裙下面。我们作爱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叫肚饿,他急忙走进厨房,光溜溜就挂上围裙,他比面前的蛋塔还要美味。
我的手还在肆意玩弄着,阿纯身体虚软不支,半瘫在桌面上,我啜口咖啡,感觉总算找着了。
我亲吻着阿纯的颈项,将有咖啡余渍的唾液留在他的唇齿间,我们的吻总是温柔到极致,因为只有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才可以尽情想象。
我把阿纯推倒在桌面上,正欲进攻,客厅的电话却响起,把我们俩都吓了一跳。
就象在鬼屋里听见铃声一样。
我竖起耳朵听,没错,是电话铃声,顽强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应该有人接电话,可那个人应该是谁?
这曾经是纪家的房子,可纪家人去楼空,我和阿纯本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而我们却住在这里。
阿纯在香港不认识任何朋友,我在这里也没人知道,那对方打电话来,究竟是找谁呢?
我和阿纯都怀疑地看着对方。
电话突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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