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仲轩偷偷抹去泪水,有这席话就够了,好友曾是个术德兼备的好医生,比起只会着急发慌的自己有用多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两人闻声俱是心头一惊,双双快步奔进房里。只见原本躺在床上吊点滴的纪泓武,不但抽掉了注射针头,扯下挂在铁架上的药瓶,把它摔破在地上,甚至还想去拣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仲轩按住他,快!”伍世爵一边急说,一边连忙从医事包里取出针筒,装填药物,过来在纪泓武的手臂上打了一针。
韩仲轩已无法忍受小情人这么任性妄为,紧抱着他,气急败坏地怒问:“你到底为什么想死!?我想知道理由,告诉我理由!”
纪泓武看着他,轻声重复着:“理由?”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韩仲轩问。
“因为我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纪泓武直视着他,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是爸爸的失误,妈妈的错误,才造成我的出生。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力,我宁愿妈妈在我未成形的时候就毁了我,这世上没有人真心地喜欢我,也没有人在乎我,所以我存在或不存在都无所谓。”
“我想不出我该为何而活,又该为谁而活,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我要主动地抛弃这个世界。我做事一向很被动、很怯弱,只有这件事是我主动去做的,我很勇敢对不对?因为我划那一刀的时候,一点都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话落,他突然绽开一抹令人眩惑的微笑。
纪泓武的话让伍世爵听了直皱眉,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悲伤时,真正的表现不是哭、不是笑,不是激动,而是麻木。而此时的纪泓武已濒临此状况,没有自怜亦不想被怜,一心只想脱离这个令他痛苦至极的凡尘。
小情人的笑容美极了,却美得叫人毛骨悚然,因为那不是高兴的笑,而是绝望到了顶点,反常至极的笑法。而他的每一句话都让韩仲轩的心口剧烈抽痛一下,待听他说完,眼眶更已泛红,不禁破口大骂:“你这个笨蛋,谁要你在这种事上勇敢的,什么你没有理由活下去!?你有!你要为我活下去,为我的爱而活。小武,我求你,用最真的心求你,你一定要为我活下去。你知道吗?我的愿望正好和你相反,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消失,唯独你不能。小武,我爱你。”
韩仲轩说完,心疼、怜惜、祈求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一颗颗滑下双颊,滴滴落在纪泓武苍白如雪的俊颜上。
“你要为我而活”这句话象一把魔法之匙,开启了深锁心房的感情之盒。纪泓武深切感受到他是为自己而悲伤,他抬起无力的手,吃力地帮他拭泪。“不要。。。。。。”话未完即感到一阵晕眩漫天袭来,旋即失去了意识。
韩仲轩见状陡然心惊不已,急声唤道:“小武。。。。。。。”
“别慌。”伍世爵的声音响起,“这只是镇定剂的作用,让他睡好,我再帮他吊瓶点滴。”
韩仲轩依言让他躺下睡好,伍世爵将已调配好的药品挂在钢架上,熟练的帮他作静脉注射,然后示意好友到外头来。
两人来到客厅,韩仲轩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刚才的斥责和泪水,犹如在一个满溢的几乎溃堤的堰塞湖,开了一道疏洪道般,让他几乎崩溃的情绪得到了适时的宣泄。
伍世爵拍拍好友的间头,“你做得很好,他应该会打消寻死的念头了。”
韩仲轩乍听此言,神情愕然地看着好友。“真的吗?”
伍世爵微笑点头。“我有八成的把握。”
韩仲轩相信好友的话绝非只是安慰,不觉又宽心了不少,人也就愈加疲累了,精神亦有些不济。
伍世爵见状即说:“你这些天大概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是啊,已经四天了。在医院时,我只能趁他睡着时偷偷打个盹,回家来我更不敢合眼了。”韩仲轩仰看天花板,他不在乎为爱受折磨,只是衷心期盼小情人愿意为他而活。
伍世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度拍拍好友的肩头。“你去好好睡一觉吧,上次不是说总公司最近会派人来视察业务吗?”
“就是明天了。”
伍世爵闻言一惊,忙说:“那你还不赶快去睡觉。”
“可是…”韩仲轩看了房门一眼,不放心地说:“我想等他醒来。”
伍世爵笑说:“他今晚不会再醒过来了,你放心去睡觉吧,今晚就由我来帮你照顾他。”
韩仲轩注视着好友,一时间说不出心里的感激,只能握住他的手。“世爵,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别这么说,我们是好朋友,这又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你去睡个觉,再好好应付总公司的业务视察。这几天我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在这帮你好好照顾他。”
韩仲轩的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也听从好友的建议,到二楼的客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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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泓武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的乳白,待意识完全清醒后,才发现眼前这片天花板似陌生又似熟悉。
“你醒了吗?可别乱动,再十分钟药水就滴完了。”
纪泓武本能的望向声音来源处,随即迎上一张漾着温柔又亲切笑容地英俊脸庞。眼角余光看见了那组特别的桌椅,这才忆起这是韩仲轩的房间,接着他又想起了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伍世爵看药水已滴得差不多了,遂阻断剩余的药水,再帮他拔掉针头贴上贴布。
这个人是谁?医生吗?他又到哪里去了?纪泓武有满心的疑问,却只是盯着他看。
伍世爵见状笑说:“我姓伍,是仲轩最要好的朋友,曾经是个医生,但为了接管家族事业而辞去了医生的工作。因为总公司正好派人来视察业务,所以仲轩没办法亲自照顾你。”
话落,伸手轻轻扶起纪泓武,在他背后垫个枕头,转身端来一杯开水递给他。“来,喝两口水润润喉。”
不知为什么,他的话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纪泓武只得依言伸手去接杯子,却发现右手无力端起那杯水,不觉惊慌地看了伍世爵一眼。
“没事的,你是太多天没进食了,所以没什么体力。你轻扶着杯子就好,我会帮你托着杯底。”伍世爵十分温柔地说。
纪泓武依言照做,浅啜两口开水。
伍世爵旋即又端来一杯微温的牛奶,柔声说:“这次要全部喝完,慢慢喝不要急。”
纪泓武喝完牛奶之后觉得精神好多了,双眸凝视着淡蓝被面。
伍世爵柔声问道:“小武,可不可以告诉伍大哥,你是真的没理由再活下去了,还是另有原因。”
纪泓武抬眸看着他,在那双满蕴温暖的黑眸注视下,他不觉缓声道出深埋心底深处,那令他深深忧惧的记忆。
“因为我没钱、没有工作也没有住处,我不想饿死在街头,因为挨饿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接着,他便缓缓道出小时候母亲只带妹妹出门,把他关在家里挨饿一整天,只能靠喝水果腹的往事。
伍世爵见他诉说受虐之事,却无任何的悲伤表现,不觉眉头深皱,这不是正常的表现,恐怕是日积月累,对母亲的虐待已习以为常。
伍世爵从他的言语中知晓,遇到任何的困难和委屈,他几乎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依赖别人一点,别独自扛下所有的痛苦。”
纪泓武抬眸看他,眼中有着深深的悲伤。
“我也不喜欢这样,但我不知道谁可以依靠,又有谁愿意让我依靠。”语毕两行清泪沿腮而下。
原来不是他自己愿意如此,而是周遭的人事物逼得他不得不如此,伍世爵不禁对他深感怜惜。
“如何,要不要给伍大哥当干弟弟?”伍世爵温柔地微笑着说:“我是家中的独子,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个刁钻淘气的妹妹,我一直很想有个弟弟,一个象你这么乖的弟弟,如何?”
纪泓武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那眸中深切的柔情似乎在告诉他,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伍世爵见他泪痕未干更加令人心怜,遂抬手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就这样说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武弟弟了。来,叫声大哥。”
纪泓武被动地接受他的提议,并依言怯声声地低唤:“大哥。”
伍世爵开心地抱抱他,无限疼爱的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孤独一人,大哥会好好疼爱你,也会保护我可爱的小武弟弟不再受人欺负。”
虽然不确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但纪泓武仍感受到心房有股暖流注入,叫他打从心底感到温暖,不禁鼻头一酸,两串泪珠无声地滚滚而下。
伍世爵抬手拭去他的泪,柔声说:“大哥和仲轩不一样,大哥已有论及婚嫁的女友,改天大哥再带她来看你。”
话落,心念微转,一个想法飞进脑中,暗想何不趁此暗助好友一臂之力,否则两人之间也许还有的耗呢。伍世爵遂说:“还有啊,仲轩为了你这个小傻瓜,不但弄的精神差点崩溃,还被他的女友给甩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他这莫大的损失?”
纪泓武愣住了,眼中净是迷惘与不安,嗫嚅着说:“我。。。。。。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没有,我要怎么赔他?”
伍世爵闻言暗喜计谋得逞,却故作一本正经思索的样子,好一会才说:“啊!大哥替你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纪泓武轻声问:“什么办法?”
“把你自己赔给他就成了。”
纪泓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了想点点头,“自己”是他最大也是仅有的财产,如果他愿意接受的话,就赔给他吧。思毕,却又疑惑地问:“这样他会接受吗?”
伍世爵现出一幅“他敢不接受吗”的神情。“以人赔人,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那好,我就把自己赔给他吧。”纪泓武说。
伍世爵见他诚实可欺,这么容易就掉入自己的计谋中,不禁暗自得意,但也觉的这么欺骗小孩子,实在有点…卑鄙。但他也希望好友对他真有那份心,不会亏待了他的小武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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