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墨发披散在雪白的床单、被褥上，面色苍白布满血丝的眼。
这是竹允所瞧见的皇上。
一步步地走上前，竹允坐在床畔，手轻轻地抬起，犹豫了一下把皇上抱入了怀中，为她顺着秀发。
举止轻柔柔地，像是在对待至宝一般。
皇上埋头在竹允的怀中，身子有些颤抖，以往清零的声音带着一股鼻音，混杂的，还有一丝沧桑。
“竹允，你现在如此柔情待我，是因为孩子……是吧？”
竹允抚着皇上的发颤了一下，没说话，继续轻柔地抚摸下去。
皇上握住竹允的手，道：“竹允，这辈子，你别想离开我。”
竹允眨了一下眼，笑了。“为什么要离开呢？”
皇上一愣，握住竹允的手更加施力了。
竹允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孩子在您这儿，我，离不开。”因为放不下。
“朕不会让你见他。”
“没关系，我只要他能够快快乐乐……不，只要他能成长为人就好了。”至于快快乐乐，对我来说，这个愿望太过奢侈了。
那孩子，注定不会快乐。
皇上轻笑，道：“果然，你的眼里只有孩子。”
竹允不说话。
皇上当竹允是在默认。
心下一恼，又想到罗珊玥暧昧不明的态度。
蓦然冷笑一记，说：“这样好了，那孩子我便交给玥妃来养，如若玥妃带着孩子去看你，朕倒是无所谓……”
竹允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皇上会如此好说话。
皇上打竹允的怀抱起身，食指轻轻地在竹允的咽喉处勾勒，说：“竹允，不要让朕听见你们有什么苟且之事，当朕真发现了，朕不会轻饶你，还有孩子。”
竹允垂下睫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是”。
皇上挥挥手，说：“下去吧。”
竹允从床畔上站起身，打开纱帐，才要离去，却回过了头。
这才发现，皇上一双空洞洞的眸子紧紧地追随着自己的背影。
“我总在想着，如若，我们离开这里，一家三口，是否会幸福地过着下半辈子。”
皇上摇摇头，“不会，我们注定了不能幸福。”所以，还是把竹允囚禁在这个鸟笼里来得好。
没有爱，又哪儿来的幸福。
其实这时的皇上想，如若说竹允愿意说爱她，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那么，她会很开心，愿意义无反顾地追随着竹允。
只是生活太过现实，不要说有着一个才出生的累赘在身边，就是竹御……也不会放了竹允。
竹允离开了寝殿，出了门，一抹着着鲜红衣裳的人正在等着他。
一步步地走向那抹鲜红，竹允被罗珊玥抱住了。
罗珊玥问：“你瞧瞧你，鼻子都红了。”
竹允推开罗珊玥的怀抱，轻笑，鼻子微微地酸楚，心疼，问：“不说我，就说说你。”
“我有什么好说的？”罗珊玥挑眉。
竹允不理他，向晏书楼的方向走去，罗珊玥紧跟在身边。
入了晏书楼的门，竹允停住脚步，背倚靠在院落四周的石墙上，让冰冷的寒意侵袭着四肢百骸，得以让脑子清醒一些。
竹允撇撇唇，问：“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居心？”
罗珊玥的身子倾向竹允，黝黑的眸子与竹允的对视：“竹允，你想的太多了。”
竹允皱眉，与罗珊玥对视半晌，似想要看进罗珊玥的眸底。
片刻后，他说：“你会让我看孩子吧？”
“嗯？”罗珊玥微微一笑，右手伸到竹允面前，竹允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那手掌中。
罗珊玥手臂微微使力，重新把竹允抱入怀中。
竹允又问：“你会让我见……孩子吧？”
罗珊玥笑，一手轻轻地抚摸着竹允的背，温柔的气息自他的掌中传入竹允的身心。
“只要你听话，我便让你见。”
威胁，竹允一直生活在威胁当中。
罗珊玥想要的是什么，竹允不知道。
只知道，当竹允在罗珊玥的怀中，抬眸看他的时候……
瞧见的是罗珊玥眼中的迷茫，紧接而来的是一吻。
这吻，很轻浅，似风拂面一般的轻，仿佛是错觉。
竹允瞪大眼睛，看着罗珊玥的目光有着不可置信。
罗珊玥眼睛微微弯起，形成月牙状，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竹允，既然没人珍惜，以后，便由我来保护你，可好？
可好？竹允眯起眼睛，眸中的冷寒一闪而过。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当收到一件礼物时，往往失去的便是更多。
竹允问：“代价呢？”你保护我的代价呢？
罗珊玥的手摸上竹允的颊，轻轻地摩擦，说：“以后，我是你的唯一……”
唯一唯一唯一……一声声地在竹允的脑中晃荡。
竹允想对罗珊玥说，已经不可能了。
在皇上怀上孩子的那一刹那，已经有人占驻了唯一这个位子，再也没有空出来的唯一了。
四五节
竹允垂下眼睫，顿时感觉与罗珊玥的手碰触的脸颊变得滚烫起来。
手抬起，竹允握住罗珊玥的手，不语。
“以后，我便是你的唯一，可好？”罗珊玥询问。
竹允的心紊乱无比。
不应允罗珊玥，以后势必看不了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是，竹允怕罗珊玥会欺负孩子。
可是应允了呢？这势必又是一个谎言。
最终考虑半晌，竹允咬住嘴唇，抬头，与罗珊玥对视，轻笑，说：“就是我口中应允了你，也未必真会做到。”
罗珊玥漂亮的眸子阴鸷地眯起，冷笑，道：“这简单。”
“简单？”一个人的心难不成就真这么容易改变？其中如若不混杂血缘关系，或许会简单，可当其中有了一层血缘关系后，变成了缘，剪不断的缘，直到血干枯为止。
“自是简单，只要毁了你最重要的人……你说，是不是很简单？”
竹允愣住，这一瞬间，他不敢置信罗珊玥说了什么。
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竹允苦笑，道：“你这是在逼我。”
“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让你忘记所有的人，你的心里，只要有我就好。”罗珊玥微笑。
竹允定定地注视了罗珊玥半晌，眉头微微皱起，最终，道：“我只有同意的份，是吧？”
罗珊玥点头。
竹允笑，道：“让我忘记所有人。”
罗珊玥瞪大眸子，不确定地看着竹允，问：“你说什么？”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这个法子，才可以让我遗忘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了遗忘。
这是竹允唯一能做的。
有的时候反过来想，遗忘或许是最好的。
两行清泪自竹允的脸颊上滚滚滑落，他说：“遗忘所有人，包括你……”永远不再想起。
罗珊玥不语，看着竹允的目光带着复杂，片刻后，他道：“之后呢？”
“之后，我的世界只有你。”
罗珊玥蓦然抱住竹允，紧紧地。
他说：“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还你一个纯白的世界。”
竹允闷在罗珊玥的怀里不语。
本就没有还不还的，竹允的世界本身就是污秽的，打从与竹御发生关系时，他的世界就属于污秽的。
就是遗忘了记忆，他的身子，还是有着记忆。
罗珊玥说，有一种药可以遗忘前尘往事，可是那种药有致命伤，使用那药的人，或许会成为傻子。
一个呆滞而没有感情的傻子。
竹允淡然一笑，轻悠悠地说：“不管如何都好，就算是成为了傻子，傻子的世界里更是容不得别人，只有你。”
罗珊玥同意了，同意对竹允用药。
竹允的条件只有一个，至少在孩子长大为止，让他经常瞧见孩子。
不求时时刻刻，只求经常。只怕罗珊玥一个不开心，便说话不算话了。
罗珊玥问：“什么时候打算用药？”
这问题一出现，竹允便恍惚了，什么时候用药呢？
从前的记忆不堪回首，可真当要抛弃时，心却变得沉重了起来。
竹允说：“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就这几天，我想要多看一眼孩子。”
以后便是瞧见了，却不知是否能维持着这种亲子只情。
罗珊玥撇撇嘴，同意了。
几日后，在竹允要服药的那一天，罗珊玥把孩子抱到了晏书楼。
竹允轻轻地把孩子抱在了怀中，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孩子的颊上。
罗珊玥为竹允拭去泪水，道：“你在舍不得。”
闻言，竹允抬头，说：“嗯，只有现在我才能有这种感觉，不是吗？”说罢，竹允苦笑一记。
这日夜晚，皇上举行了夜宴。
参加的人为后宫所有的妃子。
竹允不肯去参加，说要陪孩子，结果被罗珊玥拉着一同出场。
两人一同出场，且晚到，受尽了众人的白眼。
众人纷纷揣测罗珊玥与竹允之间的关系，以着小小的声音贬低着二人，可偏偏能让耳朵稍微好一点儿的人听个正着。
皇上皱眉，向竹允飘去一抹多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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