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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已不受我的管束,他也许没猜想到我的悲痛,我只感到我要躲避他和他的声音。 在我还没有十分恢复到能看能听的能力之前,天就亮了。 耐莉,我要告诉你我想过什么,还有些什么想法总是不断地出现再出现,搞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我躺在那儿,头靠着桌子腿,我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得出灰灰的窗户玻璃,我想我是在家里那橡木嵌板的床上。 我的心好像被某种极度的忧伤刺痛着,可是我刚醒过来,又记不清是什么忧伤。 我想着,苦苦地想发现到底是些什么。 最奇怪的是,过去我生活中的整整七年变成了一片空白!我想不起是否有过这段日子。 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父亲才下葬,由于辛德雷命令我和希刺克厉夫分开,我才开始有了悲痛。 我第一次被人孤零零地扔在了一边,哭了一整夜,又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盹醒过来,我伸手想把嵌板推开:我的手碰到了桌面!我顺着桌毯一拂,记忆跟着就来了:我原来的悲痛被一阵突然的绝望吞没了。 我说不出我干嘛会觉得这么倒霉:一定是暂时神经错乱,因为简直没有原因。 可是,如果在十二岁的时候我就被迫离开了山庄,我的一切一切,一件件往事的联想,就像那时候希刺克厉夫一样,而一下子就成了林敦夫人,画眉田庄的主妇,一个陌生人的妻子:从此以后从我原来的世界里放逐出来,成了流浪人。 你可以想像我沉沦的深渊是什么样子!你要摇头尽管摇,耐莉,是你帮助他使我不得安宁!你应该跟埃德加说,你实在应该,而且要叫他不要来惹我!啊,我心里像火烧一样!但愿我在外面!但愿我重新是个女孩子,野蛮、顽强、自由,任何伤害只会使我大笑,而不会压得我发疯!为什么我变得这样厉害?为什么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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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几句话就使我的血激动得这么沸腾?我担保若是我到了那边山上的石南丛林里,我就会清醒的。 再把窗户敞开,敞开了再扣上钩子!快,你为什么不动呀?“
“因为我不想让你冻死。”我回答。“你的意思是你不肯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她愤怒地说,“无论如何,我还不是毫无办法,我要自己开。”
当我想阻止她时已来不及了,她已从床上溜下来了,她从房间这边走到那边,脚步极不稳,把窗推开就探身出去,也不在乎那冷风像锋利的刀在割她的肩膀。 我恳求着,最后打算把她硬拉回来。 因为她在精神错乱时体力已大大超过我的体力(她确是精神错乱了,我看她后来的动作与胡言乱语才相信的)。没有月亮,下面的一切都藏在朦胧的黑暗中:不论远近,没有一线光亮从任何房子里射出来——所有的亮光都早就熄灭了:呼啸山庄的烛光,这儿是从来也瞧不见的——她却还是硬说瞅见它们亮着。“瞧!”她热烈地喊道,“那就是我的屋子,里面点着蜡烛,树在屋前摇摆,还有一支蜡烛是在约瑟夫的阁楼里……约瑟夫睡得迟,不是吗?他在等我回家,他好锁大门。 好吧,他还要等一会呢。 那段路不好走,需要勇气。 而且我们走那段路一定要经过吉默吞教堂!我们曾经常常在一起走,不怕那儿有鬼,互相比胆量,站在那些坟墓中间请鬼来。 可是,希刺克厉夫,如果我现在跟你比胆量,你敢吗?要是你敢,我就陪着你。 我不要一个人躺在那儿:他们也不许,要把我埋到一丈二尺深的地里,把教堂压在我身上,可是我不会安息,除非你跟我在一起。 我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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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住了,接着,又带着一种古怪的微笑开始说:“他在考虑——他要我去找他!那么,找条路呀!不穿过那教堂院子。 你太慢了!你该满意总跟着我吧!”
看来,跟她的疯狂争执不休是白费精力,我就盘算着怎么能既不松开手,又能找些衣服给她披上。 因为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敞开的窗子前。 这时,使我大为惊讶的是听见门柄轧的一声,林敦先生进来了。 他刚从书房出来,正经过走廊,听到我们说话,被好奇心或是恐惧感所驱使,想看看我们深更半夜还在说些什么。“啊,先生!”我喊道,他一眼看到了这屋里的情形以及这凄凉的气氛时,正要惊叫,却给我拦住了。“我可怜的女主人病啦,她把我制住啦!我已经没办法管她了。 求求你,来把她劝到床上去吧。 忘掉你的怒气吧,因为她是很难听进别人的话的。”
“凯瑟琳病啦?”他说,赶忙走过来,“关上窗子,艾伦!
凯瑟琳!怎么——“
他沉默了——林敦夫人憔悴的神色使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恐怖地瞅瞅她,又瞅瞅我。“她正在这儿生气哩,”我继续说,“没吃什么,也绝不抱怨:她不让任何人随便进来,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来这里。 所以我们也不能向你禀报她的情况,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也没什么。”
我觉得我解释得极笨拙,主人皱着眉,“没什么,是吗,丁艾伦?”他严厉地说,“你得说清楚点,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他搂着妻子,悲痛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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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瞅着他,好像不认识似的:在她那茫然的凝视里,根本就像没有这个人存在。 不过,精神错乱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她把注意力从外面的黑暗中,渐渐地集中到他的身上,发现了是谁搂着她。“啊!你来啦,埃德加。 林敦,是你来了吗?”她说,充满愤怒和激动,“你就是那种东西,在最不需要的时候出来了,需要你的时候就怎么也不出来!我看我们如今要有许多让人悲哀的事啦——我看出我们要有的——可是悲哀也不能拦住我不去那边我那狭小的家:我安息的地方。 在春天还没有过去之前,我一定会去的,就在那儿,记住,不是在教堂屋檐下林敦家族的中间,而是在露天,竖一块墓碑。 你愿意去他们那儿,还是到我这儿来,随你便!”
“凯瑟琳,你怎么啦?”主人说,“难道我在你心中不重要了吗?我在你心里已经无所谓了吗?你是不是爱那个坏蛋希刺——”
“住口!”林敦夫人喊:“立刻住口!你再提那个名字,我就马上从窗户里跳出去,结束这件事!眼前你碰到的,你仍可以占有,可是在你再把手放在我身上以前,我的灵魂已经到达那儿山顶啦。 我不需要你,埃德加,我要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回到你的书堆里去吧。 你在我心里一无是处,但我很高兴你在书堆里找到了安慰。”
“她的心乱了,先生。”我插嘴说,“整个这晚上她都在胡说,她需要静养和照顾,她会复原的。 从今以后,我们一定要小心些,不去惹她了。”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劝告了。”林敦先生回答,“你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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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主人的性格,而你还鼓励我去惹她生气。 她这三天来是怎么样的,你也不暗示我一下!真是没有心肝!几个月的病也不能引起这么一个变化呀!“
我开始为我自己辩解。 要我因为他人的任性而受责,可真太过分了。 “我知道林敦夫人的性子拗,霸道,”我喊叫,“可我不知道你甘心情愿听任她发作!我不知道为了顺着她,我就应该假装没看见希刺克厉夫先生。 我尽了一个忠实仆人的本分去告诉你,我现在得到了作为一个忠实仆人的报酬啦,好,这可教训我下次要小心些。 下次你自己去打听消息吧!”
“下次你再要对我搬弄是非,我就辞退你,丁艾伦。”他回答说。“那么,林敦先生,我猜想你宁愿不知道这件事吧?”我说,“你准许希刺克厉夫来向小姐求爱,而且每次乘你不在家的机会就进来,故意诱使女主人对你起反感,是吧?”
凯瑟琳虽然心乱,但她的头脑还是很灵敏地注意我们的谈话。“啊!
耐莉作了奸细,“她激动地叫起来,”耐莉是我们暗藏的敌人。 你这巫婆!你真是寻找小鬼用的石镞来伤害我们呀!放开我,我要让她悔恨!我要让她号叫着改正她说过的话!“
疯子的怒火在她眉下爆发起来了。 她拚命地挣扎着,想从林敦先生的胳臂里挣脱出来。 我无意等着出乱子,决定去找医生来帮忙,就离开这卧房了。在我经过花园走到大路上时,在一个墙上钉了一个系缰绳用的铁钩的地方,我看见了一个白的什么东西乱晃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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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是风吹的,而是另一个什么东西使它动。 尽管我匆匆忙忙,但还是停下来仔细查看它,不然以后我还会在我的想像中留下一个想法,以为那是一个鬼呢。 我用手一摸,比我刚才光是看一眼更使我大大地惊奇而惶惑不安了,因为我发现,这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小狗凡尼,被一条手绢吊着,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我赶快放开这个动物,把它提到花园里去。 我曾经看见过它跟着它的女主人上楼睡觉去的,我很奇怪它怎么会到外边来,有什么样的坏人要这样对待它。 在解开钩子上的结扣时,我好像反复听见远处有马蹄奔跑的声音;可是有这么多事情占着我的思想,不容许我有空想一下:虽然在清晨两点钟,在那个地方,这声音可让人奇怪呢。我走到街上,凑巧肯尼兹先生刚从他家里出来去看村里一个病人。 我把凯瑟琳。 林敦的病况向他讲述了一下,他马上就陪我回头走了。 他是一个坦率而质朴的人。 他毫不迟疑地说出他怀疑她是否能安然度过这第二次的打击,除非她对他的指示比以前更听从些。“丁耐莉,”他说,“我不能不猜想这场病一定另有起因,田庄上出了什么事啦?我们在这儿听到些古怪的说法。 一个像凯瑟琳那样的健壮活泼的女人是不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病倒的。而且,那样的人也不应该如此。这病是怎么开始的,要使它退去可不容易!”
“主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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