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一下车便看到有个人蹲在门口,自新本能保护子成,一掌把她推到他身後,吆喝:“谁?”立刻取出手提电话。
那人叫起来:“是我,子成,是苏银。”
子成吸一口气,从自新肩膀上张望出去,果然是衣著光鲜的苏银,子成在自新耳边轻轻说:“她便是我的最好同学及朋友,亦是我父母之间的第三者。”
自新点点头。
苏银说:“子成我有话说。”
子成摆摆手,:“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三十五
“子成,你谅解我?”
“你何必奢望他人原谅,总之你达到目的便是成功。”
邻居的狗听见人声吠了起来。
自新说:“两位请进屋子说话。”
三个年轻人进屋,自新说:“我调酒手段不错,两位喝什麼,威士忌加冰,还是干苦艾?”
子成答:“啤酒就好。”
自新招呼她们,“我在书房,有事叫我。”
苏银看著他背影,“子成,你命真好,又得到一个值八十分以上的服务员。”
毫不容情
子成答:“你岂非更好,应钜容年纪是大一点,可是为人疏爽,你下半世的开销有著落了。”
“哪有你说得那麼好。”
子成摊摊手,“苏银,发生什麼事,我俩自小是同学,你活泼可爱,不像是阴暗猥琐的人。”
苏银叹口气,“你不信我仰慕应钜容?”
子成失笑,“拜托,你比我想像中更无聊。”
“子成,你自幼受父母宠爱,你习惯了不察觉幸福,而我,他人一滴一点恩惠,对我都属珍贵,应钜容对我关怀、照顾、爱护,都叫我感动。”
子成双臂抱在胸前,“那不会长久,那是他一贯伎俩,他容易变迁。”
“他说他已近六十岁,他不会再变。”
“你相信他?”
苏银举起啤酒瓶对著瓶口喝一大口,骨碌吞下,“我愿意享受每一天。”
“这倒是正确态度,可是,请恕我粗鄙,六十岁的人了,松驰皮肤及多余脂肪在脖子腰间打转,面颊手背出现老人褐斑,喝水吃饭易打呃,他又喜剔牙,拦脚,这些习惯,你会容忍?”
苏银不出声。
子成毫不容情继续说下去:“他近视,又老花,不愿戴双光眼镜,生活细节疙瘩奢糜,什麼都讲究品牌,这些,你都受得了?”
苏银还是沉默。
“他赠予你的厚礼,足以补偿一切?”
“子成,不要刻薄我?”
“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他是我父亲,我太了解他,我劝你们分开住,他用浴室从不冲厕,毛巾扔一地,衣服脱下从不挂起,你明白吗?他是暴发户,愈多人服侍他愈高兴。”
苏银忽然说:“同你差不多。”
“什麼?”子成跳起。
“茶来伸手,饭来开口,子成,你也一样。”
子成苦笑:“看样子你心意已决。”
“请你谅解,不要因我这个无关轻重的人而坏了你们父女关系。”
子成无奈地回答:“父女关系一早已七零八落。”
“一家人为什麼要打仗一样?”
子成答:“因为父亲赚了一点钱,心意不坚,受外人觊觎,几次三番背弃家庭,家母已认输,举起白旗,这一仗圣战拖得太久,赢了同输一般可怕。”
苏银一怔,她没想到子成那样说。
“家母不打了,也不希企他回不回家,轮到你上场,你年轻体壮,有气力有时间,你可能会赢:把钱先诈过来,趁他老了,把他丢在家中,你忙你的去。”
子成忽然笑起来,活该,应钜容,你以为活泼的新女友会小鸟依人般孵家中服侍你?
“你这样说有根据吗?”
子成答:“我太熟悉你们两人。”
苏银说:“我是回来了。”
这时,自新推门出来,咳嗽一声,“我给你俩做咖啡。”
升任男友
苏银低声说:“你一向喜欢硕健的男子。”
“V形背脊,六块腹肌,强壮肩膀,浓厚毛发,雪白牙齿,你不喜欢吗?我不是属灵一类的人,我肤浅地贪恋漂亮肉体。”
自新做了芝士三文治给她们,这食物,简单美味,像一个年轻英俊高大男子般实在。
子成说:“我送你回去,苏银,你没有白来,你是要看我的反应,你已看到。”
苏银说:“你不用送我,我的房子就在同一区下一条街,司机在对面等我。”
子成意外,她扬起一条眉,“恭喜你,我记得你说过,女子最好的时光,不过是这几年,晚年吃粥吃饭,就看这几年努力与否,你现在可高枕无忧矣。”
“是,同你一样,子成,我不愁衣食。”
“你一直希望有一个家。”
“我找到了,不来自父母,而是靠自己双手。”
子成点点头,她双手的确不管正途邪途,十分能干。
子成打开门,恭请苏银离去。
苏银低声问:“不能再做朋友?”
子成答:“你见好该收篷了,我不恨你,我也不伤心,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最好在我生命中消失,让我继续生活下去。”
子成彭一声关上门,蹲在地上,用手掩住脸。
自新出来扶起她,子成不愿站起,自新陪她坐地。
子成说:“可恨的父亲,可憎的好友。”
“这女子甚工心计。”
子成想一想说:“她知道我家的事,她知道父亲与女友分手,她在家母身上用工夫,跟随家母回去,目的却是我那不中用的父亲,她全盘计划妥当,才决定辍学,然後趁我懵懂,大施拳脚,大展鸿图,得偿所愿。”
自新用双臂,搂住她。
子成吁一口气,“我现在什麼都没有了,连家母都学会独立生活,我孑然一人。”
自新轻轻说:“你还有我。”
子成抚摸他的浓眉,“男友最靠不住。”
自新微笑,“我终於升任男友身份。”
子成抚摸他浓厚头发,丰润嘴唇,光洁皮肤,以及刺手须根,他亲吻子成双手。
自新的微笑真是动人,子成用法语说:“用世界换你的微笑,有首动听的歌叫pour ton sourice。”
“我最欢喜你头脑简单,个性钝胎。“
子成啼笑皆非,“谢谢你。“
这时电话响,子成不得不站起去听。
三十六
自新以为又是伯母找女儿,但不是,只见子成忽然垂头,“庄牧师,是,我是应子成,请说。”她听了一会,忽然之间,泪如泉涌,“是,是,我记住了,明日下午三时。”
她扔下电话,找到一条毛巾,掩著脸号啕大哭。
自新追问:“什麼事,什麼事?”
雷家这样迟才通知她,子成匆匆到花店,只看到百合与玫瑰,她一侧头,发现一束大红粟花,不禁又落下泪来,她看著店员把花扎成花环。
老兵归队
自新轻轻说:“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早到,可是小教堂里已经挤满人,前排全是老年人以及政要,後座是他感动过的旧友。
子成轻轻上前,把花环放好,然後蹲下与柏太太说几句话。
柏太太轻轻说:“你来了,我与英伟都感激。”
子成说:“奇伟与英伟终於再度见面,他们正畅谈欢聚。”
柏太太点头,露出微笑,“我也这麼想。”
子成退回後座,已经没有座位,她只能像其他闻讯而来致敬的市民一般站在後边,听牧师主持仪式。
子成眼泪无法抑止,哭得头脸肿起,她穿著黑色礼服,小小帽子上蒙著黑色网纱,都在今晟急就章购买,略为紧窄,热得她出了一身汗。
自新坐在後排,进出两难,只能转身与子成招呼。
子成双手紧握,垂头不语。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後叫她:“子成,是你。”
子成回来,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形穿著黑色衣裤。
她泣不成声,“加路。”
加路不顾一切把她紧紧拥进怀抱,“别哭,老兵不死,他只是去归队。”
“加路,我真不舍得他。”
“我也是,我们都舍不得他。”
子成伏在他胸膛前饮泣。
这情景看在杨自新眼中叫他发呆。
从什麼地方走出一个这样一只大猩猩,他把子成拥在怀抱,子成躲在他宽大腋下整个人似乎消失,这是谁?
他内心忐忑,强忍著不忿直至仪式完毕。
有人轻轻对他说:“杨先生,请到柏太太处用些茶点。”
待他挤出教堂,已不见子成与大个子影踪。
自新生气,舞会第一守则:同什麼人来,便同什麼人走,子成连这点都不懂,岂有此理!
可是,自新叹一口气,这并不是舞会,这是一个丧礼,子成所尊重的人离世,她心绪难免有点乱。
他只得驾车独自前往柏家。
这时,子成坐在加路的吉普车上。
她问他:“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格拉柏哥斯一听到消息连夜赶来,还来得及见最後一面,你别难过,老人没有遗憾。”
子成抱怨:“他们到昨午才通知我。”
“雷老临终十分平静,还清醒问我漂亮女友在什麼地方。”
那是指谁?
“他指你,子成。”
子成靠在加路背上。
“你也赶来了。”
“我根本就在本市。”
加路叹口气,“见到你真好。”
他把下巴压在子成头顶。
“我买到你的书。”
“还喜欢吗?听出版社说,仍算畅销。”
他帮她脱下外套,走进柏家。
应允求婚
柏太太给他们递茶,轻轻问子成:“你的男朋友呢。”
子成张大嘴,不妙,她急出一额汗,一见到加路,匆忙间便撇下自新,她敢情像她那可恨的父亲,她怎麼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子成羞愧得双目通红。
老太太握住子成双手,“三兄妹,只剩我一人在此。”
她把一只木盒交到加路手上。
加路轻轻打开,盒里排列放著雷英伟的勋章。
老太太说:“都送给你了。”
加路揣在怀中,没有言语。
这时,杨自新走进来,子成迎上去,站他身边。
她说:“我有点不舒服,请送我回去。”
自新点点头,他心想: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切莫小事化大。
他不著边际地说:“二次大战英雄去一个少一个,叫人难过。”
子成默默跟在他身後离去。
回到自己家,子成沐浴更衣,坐在露台上发呆。
自新走到她身边,给她一杯长岛冰茶。
子成忽然说:“自新,我们结婚吧。”
自新一怔,“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