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萨·贝克特:等待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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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萨·贝克特:等待戈多-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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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幕剧)

登场人物:

    爱斯特拉冈

    弗拉季米尔

    波卓

    幸运儿

    一个孩子



编辑注:由于篇幅的关系故将该剧本分为五节



第一节


    【乡间一条路。一棵树。

    【黄昏。

    【爱斯特拉冈坐在一个低土墩上,脱靴子。他两手使劲拉,直喘气。他停止拉靴子,显出精疲力竭的样子,歇了会儿,又开始拉。

    【如前。

    【弗拉季米尔上。

    爱斯特拉冈:(又一次泄气)毫无办法。

    弗拉季米尔:(叉开两腿,迈着僵硬的、小小的步子前进)我开始拿定主意。我这一辈子老是拿不定主意,老是说,弗拉季米尔,要理智些,你还不曾什么都试过哩。于是我又继续奋斗。(他沉思起来,咀嚼着“奋斗”两字。向爱斯特拉冈)哦,你又来啦。

    爱斯特拉冈:是吗?

    弗拉季米尔:看见你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一去再也不回来啦。

    爱斯特拉冈:我也一样。

    弗拉季米尔:终于又在一块儿啦!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怎样庆祝呢?(他思索着)起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爱斯特拉冈:(没好气地)不,这会儿不成。

    弗拉季米尔:(伤了自尊心,冷冷地)允不允许我问一下,大人阁下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夜的?

    爱斯特拉冈:在一条沟里。

    弗拉季米尔:(羡慕地)一条沟里!哪儿?

    爱斯特拉冈:(未作手势)那边。

    弗拉季米尔:他们没揍你?

    爱斯特拉冈:揍我?他们当然揍了我。

    弗拉季米尔:还是同一帮人?

    爱斯特拉冈:同一帮人?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我照顾……你会在什么地方……?(果断地)这会儿,你早就成一堆枯骨啦,毫无疑问。

    爱斯特拉冈:那又怎么样呢?

    弗拉季米尔:光一个人,是怎么也受不了的。(略停。兴高采烈地)另一方面,这会儿泄气也不管用了,这是我要说的。我们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在世界还年轻的时候,在九十年代。

    爱斯特拉冈:啊,别罗嗦啦,帮我把这混账玩艺儿脱下来。

    弗拉季米尔:手拉着手从巴黎塔①顶上跳下来,这是首先该做的。那时候我们还很体面。现在已经太晚啦。他们甚至不会放我们上去哩。(爱斯特拉冈:使劲拉靴子)你在干嘛?────①指巴黎的埃弗尔铁塔,高三百米。

    爱斯特拉冈:脱靴子。你难道从来没脱过靴子?

    弗拉季米尔:靴子每天都要脱,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你干嘛不好好听我说话?

    爱斯特拉冈:(无力地)帮帮我!

    弗拉季米尔:你脚疼?

    爱斯特拉冈: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

    弗拉季米尔:(忿怒地)好象只有你一个人受痛苦。我不是人。我倒是想听听你要是受了我那样的痛苦,将会说些什么。

    爱斯特拉冈:你也脚疼?

    弗拉季米尔: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弯腰)从来不忽略生活中的小事。

    爱斯特拉冈:你期望什么?你总是等到最后一分钟的。

    弗拉季米尔:(若有所思地)最后一分钟……(他沉吟片刻)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爱斯特拉冈:你干嘛不帮帮我?

    弗拉季米尔:有时候,我照样会心血来潮。跟着我浑身就会有异样的感觉。(他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在帽内摸索,抖了抖帽子,重新把帽子戴上)我怎么说好呢?又是宽心,又是……(他搜索枯肠找词儿)……寒心。(加重语气)寒──心。(他又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奇怪。(他敲了敲帽顶,象是要敲掉沾在帽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再一次向帽内窥视)毫无办法。

    【爱斯特拉冈使尽平生之力,终于把一只靴子脱下。他往靴内瞧了瞧,伸进手去摸了摸,把靴子口朝下倒了倒,往地上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从靴里掉出来,但什么也没看见,又往靴内摸了摸,两眼出神地朝前面瞪着。嗯?

    爱斯特拉冈:什么也没有。

    弗拉季米尔:给我看。

    爱斯特拉冈:没什么可给你看的。

    弗拉季米尔:再穿上去试试。

    爱斯特拉冈:(把他的脚察看一番)我要让它通通风。

    弗拉季米尔: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脚出了毛病,反倒责怪靴子。(他又脱下帽子,往帽内瞧了瞧,伸手进去摸了摸,在帽顶上敲了敲,往帽里吹了吹,重新把帽子戴上)这件事越来越叫人寒心。(沉默。弗拉季米尔:在沉思,爱斯特拉冈:在揉脚趾)两个贼有一个得了救。(略停)是个合理的比率。(略停)戈戈。

    爱斯特拉冈:什么事?

    弗拉季米尔:我们要是忏悔一下呢?

    爱斯特拉冈:忏悔什么?

    弗拉季米尔:哦……(他想了想)咱们用不着细说。

    爱斯特拉冈:忏悔我们的出世?

    【弗拉季米尔纵声大笑,突然止住笑,用一只手按住肚子,脸都变了样儿。

    弗拉季米尔:连笑都不敢笑了。

    爱斯特拉冈:真是极大的痛苦。

    弗拉季米尔:只能微笑。(他突然咧开嘴嘻笑起来,不断地嘻笑,又突然停止)不是一码子事。毫无办法。(略停)戈戈。

    爱斯特拉冈:(没好气地)怎么啦?

    弗拉季米尔:你读过《圣经》没有?

    爱斯特拉冈:《圣经》……(他想了想)我想必看过一两眼。

    弗拉季米尔:你还记得《福音书》吗?

    爱斯特拉冈:我只记得圣地的地图。都是彩色图。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图,心里就直痒痒。这是咱俩该去的地方,我老这么说,这是咱们该去度蜜月的地方。咱们可以游泳。咱们可以得到幸福。

    弗拉季米尔:你真该当诗人的。

    爱斯特拉冈:我当过诗人。(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这还不明显?(沉默)

    弗拉季米尔:刚才我说到哪儿啦……你的脚怎样了?

    爱斯特拉冈:看得出有点儿肿。

    弗拉季米尔:对了,那两个贼。你还记得那故事吗?

    爱斯特拉冈:不记得了。

    弗拉季米尔:要我讲给你听吗?

    爱斯特拉冈:不要。

    弗拉季米尔:可以消磨时间。(略停)故事讲的是两个贼,跟我们的救世主同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有一个贼──

    爱斯特拉冈:我们的什么?

    弗拉季米尔:我们的救世主。两个贼。有一个贼据说得救了,另外一个……(他搜索枯肠,寻找与“得救”相反的词汇)……万劫不复。

    爱斯特拉冈:得救,从什么地方救出来?

    弗拉季米尔:地狱。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他没动)

    弗拉季米尔:然而……(略停)……怎么──我希望我的话并不叫你腻烦──怎么在四个写福音的使徒里面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救呢?四个使徒都在场──或者说在附近,可是只有一个使徒谈到有个贼得了救(略停)喂,戈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声,哪怕是偶尔一次?

    爱斯特拉冈:(过分地热情)我觉得你讲的故事真是有趣极了。

    弗拉季米尔:四个里面只有一个。其他三个里面,有两个压根儿没提起什么贼,第三个却说那两个贼都骂了他。

    爱斯特拉冈:谁?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你讲的都是些什么?(略停)骂了谁?

    弗拉季米尔:救世主。

    爱斯特拉冈:为什么?

    弗拉季米尔:因为他不肯救他们。

    爱斯特拉冈:救他们出地狱?

    弗拉季米尔:傻瓜!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是救他们出地狱哩。

    弗拉季米尔:救他们的命,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嗯。后来呢?

    弗拉季米尔:后来,这两个贼准是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啦。

    爱斯特拉冈:那还用说?

    弗拉季米尔:可是另外的一个使徒说有一个得了救。

    爱斯特拉冈:嗯?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弗拉季米尔:可是四个使徒全在场。可是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了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而不相信其他三个?

    爱斯特拉冈:谁相信他的话?

    弗拉季米尔:每一个人。他们就知道这一本《圣经》。

    爱斯特拉冈:人们都是没知识的混蛋,象猴儿一样见什么学什么。

    【他痛苦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台的极左边,停住脚步,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朝远处眺望,随后转身走向台的极右边,朝远处眺望。弗拉季米尔瞅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过去捡起靴子,朝靴内窥视,急急地把靴子扔在地上。

    弗拉季米尔:呸!(他吐了口唾沫)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斯特拉冈: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干嘛不能?

    弗拉季米尔: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们等的地方。

    弗拉季米尔: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爱斯特拉冈:这是什么树?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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