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看不见垂枝。
弗拉季米尔: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场特拉冈:看上去简直象灌木。
弗拉季米尔:象丛林。
爱斯特拉冈:象灌木。
弗拉季米尔: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斯特拉冈: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拉季米尔: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斯特拉冈:万一他不来呢?
弗拉季米尔:咱们明天再来。
爱斯特拉冈:然后,后天再来。
弗拉季米尔:可能。
爱斯特拉冈:老这样下去。
弗拉季米尔:问题是──
爱斯特拉冈:直等到他来了为止。
弗拉季米尔:你说话真是不留情。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弗拉季米尔:不,你弄错了。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弗拉季米尔: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爱斯特拉冈:对了。
弗拉季米尔:怎……(忿怒地)只要有你在场,就什么也肯定不了。
爱斯特拉冈: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
弗拉季米尔:(举目四望)你认得出这地方?
爱斯特拉冈:我并没这么说。
弗拉季米尔:嗯?
爱斯特拉冈:认不认得出没什么关系。
弗拉季米尔:完全一样……那树……(转向观众)……那沼地。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拉季米尔: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斯特拉冈:你想。
弗拉季米尔:我准记下了笔记。
【他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拿出各式各样的废物。
第二节
爱斯特拉冈:(十分恶毒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弗拉季米尔:(拚命往四周围张望,仿佛景色上写有日期似的)那决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或者星期四?
弗拉季米尔:咱们怎么办呢?
爱斯特拉冈:要是他昨天来了,没在这儿找到我们,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今天决不会再来了。
弗拉季米尔:可是你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
爱斯特拉冈:我也许弄错了。(略停)咱们暂时别说话,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无力地)好吧。(爱斯特拉冈坐到土墩上。弗拉季米尔激动地来去踱着,不时煞住脚步往远处眺望。爱斯特拉冈睡着了。弗拉季米尔在爱斯特拉冈面前停住脚步)戈戈!……戈戈!……戈戈!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惊醒过来。
爱斯特拉冈:(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睡着啦!(责备地)你为什么老是不肯让我睡一会儿?
弗拉季米尔:我觉得孤独。
爱斯特拉冈:我做了个梦。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我梦见──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向宇宙做了个手势)有了这一个,你就感到满足了?(沉默)你太不够朋友啦,狄狄。我个人的恶梦如果不能告诉你,叫我告诉谁去?
弗拉季米尔:让它们作为你个人的东西保留着吧。你知道我听了受不了。
爱斯特拉冈:(冷冷地)有时候我心里想,咱俩是不是还是分手比较好。
弗拉季米尔:你走不远的。
爱斯特拉冈:那太糟糕啦,实在太糟糕啦。(略停)你说呢,狄狄,是不是实在太糟糕啦?(略停)当你想到路上的景色是多么美丽。(略停)还有路上的行人是多么善良。(略停。甜言蜜语地哄)你说是不是,狄狄?
弗拉季米尔:你要冷静些。
爱斯特拉冈:(淫荡地)冷静……冷静……所有的上等人都说要镇静。(略停)你知道英国人在妓院里的故事吗?
弗拉季米尔:知道。
爱斯特拉冈:讲给我听。
弗拉季米尔:啊,别说啦!
爱斯特拉冈:有个英国人多喝了点儿酒,走进一家妓院。鸨母
问他要漂亮的、黑皮肤的还是红头发的。你说下去吧。
弗拉季米尔:别说啦!
【弗拉季米尔急下。爱斯特拉冈站起来,跟着他走至舞台尽头。爱斯特拉冈做着手势,仿佛作为观众在给一个拳击家打气。弗拉季米尔上,他从爱斯特拉冈旁边擦身而过,低着头穿过舞台。爱斯特拉冈朝他迈了一步,煞住脚步。
爱斯特拉冈:(温柔地)你是要跟我说话吗?(沉默。爱斯特拉冈往前迈了一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沉默。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狄狄……
弗拉季米尔:(并不转身)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说。
爱斯特拉冈:(迈了一步)你生气了?(沉默。迈了一步)原谅我。(沉默。迈了一步。爱斯特拉冈把他的一只手搭在弗拉季米尔的肩上)来吧,狄狄。(沉默)把你的手给我。(弗拉季米尔转过身来)拥抱我!(弗拉季米尔软下心来。他们俩拥抱。)
爱斯特拉冈:(缩回身去)你一股大蒜臭!
弗拉季米尔:它对腰子有好处。(沉默。爱斯特拉冈注视着那棵树)咱们这会儿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等着。
弗拉季米尔:不错,可是咱们等着的时候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上吊试试怎么样?
【弗拉季米尔向爱斯特拉冈耳语。爱斯特拉冈大为兴奋。
弗拉季米尔:跟着就有那么多好处。掉下来以后,底下还会长曼陀罗花。这就是你拔花的时候听到吱吱声音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爱斯特拉冈:咱们马上就上吊吧。
弗拉季米尔:在树枝上?(他们向那棵树走去)我信不过它。
爱斯特拉冈:咱们试试总是可以的。
弗拉季米尔:那就试吧。
爱斯特拉冈:你先来。
弗拉季米尔:不,不,你先来。
爱斯特拉冈:干嘛要我先来?
弗拉季米尔:你比我轻。
爱斯特拉冈:正因为如此!
弗拉季米尔:我不明白。
爱斯特拉冈:用你的脑子。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用脑子。
弗拉季米尔:(最后)我想不出来。
爱斯特拉冈:是这么回事。(他想了想)树枝……树枝……(忿怒地)用你的头脑,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你是我的唯一希望了。
爱斯特拉冈:(吃力地)戈戈轻──树枝不断──戈戈死了。狄狄重──树枝断了──狄狄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
弗拉季米尔:我没想到这一点。
爱斯特拉冈:要是它吊得死你,也就吊得死我。
弗拉季米尔:可是我真的比你重吗?
爱斯特拉冈: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反正机会均等。或者差不多均等。
弗拉季米尔:嗯?咱们干什么呢?
爱斯特拉冈:咱们什么也别干。这样比较安全。
弗拉季米尔:咱们先等一下,看看他说些什么。
爱斯特垃冈:谁?
弗拉季米尔:戈多。
爱斯特拉冈:好主意。
弗拉季米尔:咱们先等一下,让咱们完全弄清楚咱们的处境后再说。
爱斯特拉冈:要不然,最好还是趁热打铁。
弗拉季米尔:我真想听听他会提供些什么。我们听了以后,可以答应或者拒绝。
爱斯特拉冈:咱们到底要求他给咱们做些什么?
弗拉季米尔:你当时难道没在场?
爱斯特拉冈:我大概没好好听。
弗拉季米尔:哦……没提出什么明确的要求。
爱斯特拉冈:可以说是一种祈祷。
弗拉季米尔:一点不错。
爱斯特拉冈:一种泛泛的乞求。
弗拉季米尔:完全正确。
爱斯特拉冈:他怎么回答的呢?
弗拉季米尔:说他瞧着办。
爱斯特拉冈:说他不能事先答应。
弗拉季米尔:说他得考虑一下。
爱斯特拉冈:在他家中安静的环境里。
弗拉季米尔:跟他家里的人商量一下。
爱斯特拉冈:他的朋友们。
弗拉季米尔:他的代理人们。
爱斯特拉冈:他的通讯员们。
弗拉季米尔:他的书。
爱斯特拉冈:他的银行存折。
弗拉季米尔:然后才能打定主意。
爱斯特拉冈:这是很自然的事。
弗拉季米尔:是吗?
爱斯特拉冈:我想是的。
弗拉季米尔:我也这么想。(沉默)
爱斯特拉冈:(焦急地)可是咱们呢?
弗拉季米尔:你说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说,可是咱们呢?
弗拉季米尔:我不懂。
爱斯特拉冈:咱们的立场呢?
弗拉季米尔:立场?
爱斯特拉冈:别忙。
弗拉季米尔:立场?咱们趴在地上。
爱斯特拉冈: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
弗拉季米尔:大人阁下想要知道有什么特权?
爱斯特拉冈:难道咱们什么权利也没有了?
【弗拉季米尔大笑,象先前一样突然抑制住,改为咧开嘴嘻笑。
弗拉季米尔:你真叫我忍不住笑,要是笑不算违法的话。
爱斯特拉冈:咱们已经失去了咱们的权利?
弗拉季米尔:咱们已经放弃啦。
【沉默。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胳膊耷拉着,脑袋低垂着,两只膝盖在往下沉。
爱斯特拉冈:(无力地)难道咱们没给系住?(略停)难道咱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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