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村口,遇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白围巾裹着头,黝黑的面孔上闪动
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连忙上前招呼:“同志,你们村有个叫叶娟的吗?”
姑娘没立即回答,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威严地反问道:“你是她
的什么人?”我愣住了,这确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姑娘见我吞吞吐吐,“刷”
地变了脸,哼了声说:“你们真狠,叶娟姐为革命研究苹果有什么罪?你们为啥总
和她过不去?你们真狠哩!”
我怔住了,意识到叶娟的处境并不好。为了赶快把事情搞清楚,我一五一十地
说明了来意,这姑娘才取消了对我的戒心,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同
那些王八羔子是一伙哩。叶娟姐在山上果园里,你跟我走吧!”
我随她又往山上攀登。姑娘有一副热辣辣的性子,口不瞒心,心不瞒人。不大
功夫,我便从她口中得知叶娟后来的一些事情。
……叶娟被押送到枫林山下的公路上,押送的人望着大山打了憷,竟丢下叶娟
转过车头,骂骂咧咧地对叶娟说:“老子犯不上跟你陪绑爬山,给你批个条子,自
个儿去报到吧!”接着真的写了个条子给了叶娟。叶娟一看,上面写着:“反党分
子叶娟,务必严加监管。档案后转。”姑娘看了没吱声,咬咬牙,拿着条子上了山,
亲手交给村党支部书记林大伯。
叶娟的到来,成了这偏僻山村的头号新闻。家家户户都在议论着,不免对她的
行动非常注意。大家发现她除了参加队上的劳动外,有空就往山上跑,满山遍野转
个不停。有一次,她把鞋子跑掉了一只,光着一只脚回来了。至于被树枝挂破衣褂,
那更是常见的事了。有人叹息说:“这姑娘受刺激哩。咳,年纪轻轻,闺女家……”
几天以后,林大伯把叶娟找到家里,问她:“闺女,你反党吗?”“那是他们
说的。”“你自己说呢?”“我一辈子也不反党。”“你为啥要到俺山里来呢?”
“我还想种苹果。”“你看这山上土质行吧?”“行!”“俺们早就想种苹果,今
后你负责这工作好吗?”“好的……可是,我不能负责。”“为啥呢?”“别连累
你。”“连累我?”“我戴帽哩。”她这句话说得林大伯不禁潸然泪下。林大伯是
三八年的老党员,啥时见过这样的“反党分子”呀。他紧紧握住姑娘的手,说:
“不,闺女,就由你负责,大叔信得过你,贫下中农欢迎你,党不把你当外人哩。”
姑娘的泪水像珠子般滚落下来,这是她“反党”以来第一次流泪……
带路的姑娘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了泪。她擦擦泪水笑着说:“从那以后,俺
这些山姑娘就跟着叶娟姐开山种苹果。叶娟姐整天在山上转,是为了找一种矮化砧
木。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从前俺们山里人叫它‘萘子’,嫌长不高,都砍它烧火。
可谁料到它会有这么大的用处?现在,才用了三年时间,你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咦,山半坡上,好大一片整整齐齐的果园。再仔细一
看,这些苹果树都只有一人多高,结的果实又多又大,很鲜艳。不消问,这就是李
副所长说的矮化砧木苹果。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我收到的苹果,就是叶娟寄的。可
是,她为什么要匿名呢?想到这里,我心里十分感动:叶娟,坚强的老同学,现在
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做出了十分可喜的成绩。这成绩是她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
取得的,就越发让我感动。
这时,我想起刚才见面时姑娘抢白我的话来,便问:“这几年,有人来找叶娟
吗?”姑娘气忿地说:“怎么没有?就是我骂走的那些王八羔子。今年春天,他们
知道叶娟姐在这儿继续研究矮化砧木苹果,就寻上山来了。他们把叶娟姐围在果园
里,又是骂又是吓,说叶娟姐不老实,想翻案。那个带头的恶狠狠地说:‘好咧,
你种苹果种出一顶反党帽子,还嫌不够戴的呀?告诉你,我手里的帽子有的是。你
还想要是不是?’叶娟姐说:‘一万顶帽子也休想压倒我!我不但要在这山上种,
将来还要在全国各地种!’那家伙一听火冒三丈,吼道:‘好咧,你能种,我能刨,
看谁厉害!’说着就要动手毁树。叶娟姐气得浑身发抖,她举起一把铁锹,喝道:
‘谁毁树,我毁他脑袋!’这些家伙害怕了,不敢动手。这时,林大伯和乡亲们赶
来,像赶兔子似地把他们赶下了山去。从这以后,再没有来。只是一封一封给叶娟
姐写信,吓唬叶娟姐,啥难听的话都写。这些畜生,真的不是人哩!”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进茂密的果林里。果树一行行,一排排绿叶衬着红苹果,
简直像一棵棵花树。阵风吹来,果香扑鼻。
就这样我们在果林中穿行了一会,姑娘指着一座掩映在苹果树丛中的小石屋,
对我说:“你看,那是队上给叶娟姐盖的实验室。她为了工作方便,忙了就干脆住
在这儿。”
也许因为就要见到叶娟,我的心跳得厉害。自从昨天在农科所听李副所长讲了
她的情况,我是多么渴望能立刻见到她呀。想不到现在,她已在眼前了……
于是,我飞跑起来,向着石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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