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
“简单?!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这只是施耐德医生的观点……
我站起身来,溶化的雪水流进我的眼睛,前面是维曼稍显模糊的身影,我猛然加速,太阳向我扑来,维曼向我扑来,白茫茫的大地向我扑来……
第七章 张先生的牵挂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急促的铃声。
“施耐德医生,是找您的。”玛丽亚护士说。还有三分钟下班,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呢?
“维曼,伏兰茨。维曼,”听到介绍,施耐德医生感到很奇怪,维曼先生从没和她通过电话。
“维曼先生,您好,您太太好吗?”
“她有话让我转给您。上周滑雪时她又摔昏了,她醒过来后对我说。“告诉施耐德医生,我记起了一切。”
“就这些?”
“是的,只有这么一句,也许您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告诉您我会很不安……”
“她现在人在那里?”
“她现在还和我在一起,明天我就把她送到我妈妈那里。”
***
维曼对乐海说:“……滑雪道那么平坦,到那里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加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头猛的向下冲去……她在直升飞机上醒过来,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闭上眼睛再没挣开。在萨尔施堡市的医院里,我坚持要把她送进病房抢救,医生什么都不说,只把她冰冷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乐海哭泣着握着维曼的手,他想到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我记起了一切。”难道她真的曾经忘却?他想问问施耐德医生。医生来参加病人的葬礼这不多见,病人最后的话留给医生更是少有。他不能理解妈妈。自从爸爸离开,她的心理一直不很正常,母子二人再没有话说,乐海突然想到,死,对妈妈也许是个解脱。他又想到爸爸,有一年多没有消息,没想到电话一下子就拨通了,没想到接电话的正好是他。听到妈妈的消息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讲话,他当时还想爸爸可能在暗自流泪。爸爸匆匆赶来了,和他谈起妈妈,谈起以前在中国的生活,乐海那时还小,记得每天早晨总是跑到爸爸妈妈的卧室里,滚在爸爸的怀里看妈妈作俯卧撑,妈妈干什么都行,就是俯卧撑作不来,他们看着她躺在床上徒劳无益挣扎的样子总是笑成一团。。。。。。在他的印象中,妈妈总是在笑,爸爸总是很欣赏地看着妈妈笑。可爸爸说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说,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在吵架,妈妈就象一个下嫁的公主一样,对什么都不满意,她是那种典型的共产党制度培养出的女人,喜欢在社会上和男人争强斗胜,在家里也是一个样。爸爸说,到了西方社会他才知道还有另一种女人,一种百依百顺对男人体贴入微的女人……
维曼撒下最后一把泥土,乐海摆好一个个花环。人们渐渐散去。天已经暗下来了,整个公墓里静悄悄的。突然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乐海抬头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车里下来,他走到维曼跟前轻声说:“我爸爸来了。”
维曼惊异地看着乐海又看看远处的身影,猛地转过身,对着那块刻着莫妮卡名字的石碑呜咽着说。:“莫妮卡,我可怜莫妮卡,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来了看你了……”
维曼跟着乐海向大门走去。张旺远穿一身深色的西装,很严肃的样子。维曼没等乐海介绍,激动地把手伸过去说:“张先生,谢谢您今天来这里,那一年,我把莫妮卡从冰冷的河水里捞出来,真恨您的冷酷无情,这么多年,她一直丢不开对您的那份情意,我心里替她不平。今天您来了,莫妮卡如有在天之灵总能得到一些安慰……”
“前天接到乐海的电话,我连夜开车过来。想尽快见到您。”
“谢谢您,莫妮卡一直在等,我知道……她心里……”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有话和您说。”
“爸爸,你不用和维曼说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松花江畔的大学,知道乐海出生的小镇,知道饭店,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愿意和张先生谈莫妮卡。”
“维曼先生,您知道的那么多,一定知道乐海妈妈死后留下什么东西吧?”
“当然,她留下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她……”
“记忆是宝贵的也是抽象的,我要知道的是乐海妈留下的实际东西。”
“实际的东西?有书,衣服,还有首饰…”
“爸爸,维曼把妈妈的首饰交给我,我没有拿,我认为应该留给他作个纪念。”
“谢谢你乐海,你今天提起我才说,那些首饰,我是准备等你结婚时送给你太太的。”
“维曼先生,乐海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他不懂。我们不妨坦率地讲明白,乐海妈手里有一笔为数不少的存款,这钱是我离开时留下的,是我多年用血汗换来的。这笔钱并没有在乐海手里,那么维曼先生,您以为……”
“爸爸……”
“乐海,你别打岔,当初那里想到你妈妈会改嫁,而且嫁得那么快,还带走了我的财产……”
“爸爸,这不公平,妈妈带我辛苦挣扎了三年,你没给过我一分钱,我们不得生活吗?后来她和维曼到中国和世界各地去旅游,难道不要花钱吗?”
“乐海,我和你妈妈结婚后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支出,如果确实有一笔钱,一定放在什么地方。”
“维曼先生,您很懂法律,不承认有这笔钱或说不知道到它放在什么地方,别人同样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作人要讲良心……”
维曼感到一阵心凉,一时愣在那里,张旺远不懂得别人的劳动也应有所得,不知道伤害别人要给于补偿!?看到眼前那双发红的眼睛,维曼突然感到胃里一阵搅动,他皱着眉头说:“张先生,凡是有一点常识的人都清楚,莫妮卡手里如果有钱,那钱也应该是属于她自己的。如果找到钱的下落,我会按她的遗愿去作。”
乐海在旁边接过话头:”昨天维曼就把一包东西交给我,是妈妈在上面写明交给我的。”
“什么东西,乐海,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要知道吗?是你和我妈之间的书信,那么多,有上百封,我还没来得及看,就在我汽车里,你要,我这就去拿。”
“不必,你妈留给你,你能慢慢看吧。”
维曼突然想到,莫妮卡把那包信件一直放在保险柜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夹在里面?一会一定提醒乐海仔细看看。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过来对张旺远说:“爸爸,妈妈要你快点走,她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花花,这是维曼先生。”维曼听到一个稚气的声音向他问好,又听到张旺远接着对他说:“我这个人经常上当受骗,但还是愿意相信人的良心,乐海妈手里的钱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我今天还有点急事要办,您回去再看看,但愿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在这个问题上会有个合理的结果。”
“爸爸,你就这么走吗?你还没有去和妈妈告别!”
“告别?我早就和她告别过了,我是来和维曼说正经事的,你也别那么幼稚了,要想办法找到钱的下落。”
“他竟和咪咪带着孩子一起到这里来!幸亏妈妈再也见不到了。”乐海看着开走的汽车自言自语,他叹口气后转身对维曼说,“我们走把。”
维曼铁青着脸说“好,走,我去看莫妮卡。”
“你看天都黑了,我们反正下周还来,回去吧。”
“我刚才告诉她,张旺远来了,她还等着,我现在要去对她说,她根本就不该等他,不该盼他,不该总是记着他……他不配!”维曼踉踉跄跄地向黑暗中的墓地走去。
乐海跟在后面说:“你冷静一点,这没有意义。”
维曼大声说:“这有意义,我要让她彻底清醒完全明白过来,这样她就不会再分心,不会再痛苦,不会再那样心碎,等我到这里来时,就会见到一个完整的莫妮卡……”
“……莫妮卡,莫妮卡……”一声声呼叫消失在朦胧的墓地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