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睑黑,眉毛黑;3纤巧:手指,嘴唇,头发,等等。至于其余的条件,请参阅布朗托
姆①的著作。我的波希米亚姑娘不能说这样十全十美。她的皮肤虽然很光滑,但是非常接近
铜色。她的眼睛虽然有点斜视,但是很大很美;她的嘴唇虽然有点厚,但是线条很好,露出
雪白的牙齿,比去掉皮的杏仁更白。她的头发虽然有点粗,可是颜色漆黑,带有蓝色的反
光,像乌鸦的翅膀一样,又长又亮。为了避免用冗长的描写使读者厌烦,我还是概括点说
吧:她的每一缺点总有一个优点作为陪衬,而这个优点在对照之下,变得格外显著。她的美
是一种奇特的、野性的美;她的脸使你初见时惊奇,可是永远不会忘记。尤其是她的眼睛,
有一种肉感而凶悍的表情,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别的人眼中看见过。“波希米亚人的眼睛就是
狼眼睛。”这句西班牙成语是经过仔细观察后的结论。如果你没有时间去动物园观察一只狼
的眼睛,等你的猫要捕捉麻雀时,观察一下猫的眼睛吧。
①布朗托姆(1540—1614),法国作家兼政治家,著有《著名女子的生活》、《风
流女子的生活》等。
在咖啡馆里叫人算命会显得十分可笑。因此我请求那位漂亮的巫婆准许我送她回家;她
毫无难色地答应了,可是她还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请我把表拿出来再按一下。
“这表真是金的吗?”她非常仔细地看了一会表问。
我们动身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大部分商店都已关门,街道上差不多阒无一人。我们
走过瓜达尔基维尔大桥,到达郊区①尽头的时候,在一所看来丝毫不像宫殿的房子前面停
下。一个小孩给我们开了门。波希米亚女人用一种我不懂的语言对他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才
知道这是一种波希米亚方言,叫做罗马尼或希欠·加里。小孩马上就走开了,留下我们在一
间相当宽敞的房间里。这房间里的家具只有一张小桌子,两张凳子和一个箱子。我不该忘
记:还有一瓮清水,一堆橙子和一把葱头。
①这郊区住的大多数是吉卜赛人或者贫民。
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波希米亚女人从箱子里拿出一副似乎用过多次的纸牌,一块
磁石,一只干枯了的蜥蜴,以及其它为算命所必需的工具。然后她叫我用一个钱币在我的左
手上划了一个十字,神秘的仪式就开始了。关于她的预言,我用不着向读者复述;至于她运
用的手法,很明显她比一般女巫高明。
可惜不久我们便被人打扰了。大门蓦地被人猛力打开,一个男人披着一件褐色斗篷,只
露出一对眼睛走了进来,用相当不礼貌的态度对那个波希米亚女人说话。我听不懂他说的是
什么,可是从语调听来,说明他是在发脾气。吉达那看见了他既不表示惊讶,也不表示愤
怒,只奔过去迎接他,用她在我的面前用过的那种神秘的语言,滔滔不绝地向他说了一通。
我只听懂一个词儿:“佩伊洛”,因为这个词儿重复了好多遍。我知道波希米亚人用这个词
儿来称呼不是他们种族的陌生人。假定他们是在谈我,我准备作一番比较麻烦的解释;我已
经抓住一张凳子的凳脚,偷偷地仔细捉摸,看什么时候把凳子扔到闯进来的陌生人的头上较
为合适。陌生人粗暴地推开波希米亚女人,向我走过来,然后忽然后退了一步:
“啊!先生,”他说,“原来是您!”
于是我也望他一眼,认出了原来他就是我的朋友唐何塞。
这时候,我有点后悔当初没有让他被抓去吊死。
“咦!是您,老朋友!”我喊道,勉强地笑着,尽量掩饰我的不满,“您打断了这位小
姐,她正要告诉我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哩。”
“又是老一套!早晚得叫她改改,”他咬紧牙齿说,同时用凶暴的眼光瞪她。
然而波希米亚女人继续用方言同他说话。她越说越生气,眼睛里充满了血,变得十分可
怕。她脸上的肌肉抽紧,拼命跺脚,看样子她是在逼他做一件他犹豫不决的事。这件事是什
么,我已经很明白,但见她拿小手在脖子里再三地拉来拉去,我不由得认为她是想割掉一个
人的脑袋,而且很可能就是我的脑袋。
对她的喋喋不休,唐何塞只是干脆地用两三个字来回答。于是波希米亚女人向他极端鄙
夷地望了一眼,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盘膝坐下,挑了一只橙子,剥了皮,吃起来。
唐何塞抓住我的胳膊,打开门,把我带到街上。我们默默无言地走了两百步左右,然后
他伸手一指:
“一直走,”他说,“您就可以看到那座桥。”
跟着他就转过身去,很快地走开了。我回到客店,有点困惑,心中颇感不快。最糟的
是,当我脱衣服的时候,我发觉我的表已经不翼而飞。
种种考虑阻止我第二天去报警或者申请市长先生为我到处搜寻。我结束了多明尼各会图
书馆的手稿研究工作,动身到塞维利亚去。在安达卢西亚东游西荡了几个月以后,我想回马
德里,中途得经过科尔多瓦。我不想在那里久住,因为我对这座美丽的城市和瓜达尔基维尔
河的浴女们不知不觉地有了反感。不过那里我有些朋友要拜访,有些事情要办,不得不在这
座伊斯兰教亲王们的古都①逗留三四天。
①科尔多瓦于8世纪时被摩尔人征服,曾经连续4个世纪成为伊斯兰王国在西班牙
的首都。
我回到多明尼各会修道院的时候,一位对于我的研究门达遗址的工作素来感到很有兴趣
的神父,张开两臂来欢迎我,同时叫嚷起来:
“感谢天主!欢迎您,亲爱的朋友。我们全都以为您已经死了呢;现在同您说话的我,
为了拯救您的灵魂,念过多少次《天主经》同《圣母经》,可是我毫不后悔。您居然没有被
人杀掉,因为我们知道您被人抢劫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有点惊奇地问他。
“当然哩,您知道得很清楚,就是您的那只漂亮的报时表,从前您在图书馆工作时,每
次我们告诉您去听唱诗班的时候到了,您就把它按响报时。现在,它已经找到了,您去领回
来吧。”
“您的意思是说,”我有点尴尬地打断他的话头,“我把表搞丢了……”
“那个坏蛋已经关起来了。大家都知道,那种人哪怕是为了个小铜板也不惜会开枪打死
一个基督徒的,所以我们怕得要死,生怕他把您杀了。我同您一起到市长那儿去,把您那块
漂亮的表领回来。这样,您回去就不能说西班牙的司法机关不尽职哩!”
“我老实对您说,”我对他说,“我宁愿丢了我的表,也不愿在司法机关面前作证,叫
一个可怜的穷鬼吊死,尤其是因为……因为……”
“啊!请您放心吧,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去证明他的罪恶,即使多了您的证明,他也不会
被吊死两次的。我说吊死,我弄错了。您的强盗是一个贵族,定在后天受绞刑,决不赦免。
您瞧,多偷一件东西或少偷一件东西,对他的命运毫无影响。如果他只偷东西倒还得感谢上
帝!可惜他已经犯过好几件杀人案,一件比一件更凶暴。”
“他叫什么名字?”
“这地方的人管他叫何塞·纳瓦罗;可是他另外有一个巴斯克名字,这是您同我都读不
出来的。我说,他是一个值得一看的人,您既然喜欢熟悉一个地方的特点,您就不应该错过
这个可以知道西班牙的坏蛋怎样离开人世的机会。他关在小圣堂里,马丁内斯神父可以带您
到那里去。”
我的多明尼各会神父一再劝我去看一看那种“美丽的小绞刑”①的准备工作,使我无法
拒绝。我要带着一盒雪茄去探望囚犯,希望他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
①这句话有读音错误和拼写错误,出自莫里哀的喜剧《德·普尔索尼先生》第三幕
第三场,是一个瑞士卫兵说的一句洋径浜法语。
在唐何塞吃饭的时候人家带我到了他那里。他相当冷淡地对我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多
谢我给他带来的礼物。他数了数我放在他手里的那盒雪茄一共有几支,挑了几支出来,把剩
下的还给我,说他不需要更多的了。
我问他,如果花点钱,或者靠我朋友的势力,我能不能为他获得减刑。起初他只耸了耸
肩膀,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改变了主意,求我为他献一台弥撒以拯救他的灵魂。
“您愿不愿意,”他怯生生地加上一句,“愿不愿意为一个得罪过您的人另外献一台弥
撒?”
“当然可以,亲爱的朋友,”我对他说,“可是据我所知,在这里没有人得罪过我。”
他抓住我的手,带着严肃的神情紧紧握着。沉默了一阵以后,他又说:
“我还可以请您帮我做一件事吗?……当您回国的时候,也许您要从纳瓦罗经过,至少
您总得经过离那里不远的维多利亚。”
“是的,”我对他说,“我一定会经过继多利亚;可是我兜个圈子到潘普洛纳①去也不
是不可能,为了您,我愿兜这个圈子。
①潘普洛纳和维多利亚都是西班牙北部城市,潘普洛纳在维多利亚东面。
“好呀!如果您到潘普洛纳去,您会看到不少使您感兴趣的东西……那是一个美丽的城
市……我把这个圣牌给你(他指给我看他挂在颈上的一个小银牌),您用纸把它包着……”
他停顿了一会儿以抑制自己的激动……“您亲自把它交给或者叫人交给一个老大娘,我会告
诉您她的地址。——您对她说我已经死了,可是不要告诉她我是怎样死的。”
我答应把他托付的事办好。第二天我又去看他,同他消磨了半天功夫。下面叙述的这个
悲惨故事,就是从他嘴里听到的。
三
他说,我生于巴斯坦河流域的埃利松多镇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