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姑娘。她全身上下都与她那双好看的媚眼十分的协调,皮肤很白,笑时露出的牙
齿也很白。但他看得出,这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姑娘,乡音难改,但她能尽量把话
说得柔和、悦耳。
“是的,我们尽量提供让客人满意的服务。”她说。
这时站在柜台里的一个中年男子插话说:“我们店可以满足客人的所有要求。”
说完向他谦谦一笑。他说话的声音很高,似乎不止向他,也是向店堂所有的进餐人
说的。
所有要求?他笑了一下,好大的海口!
他愿意在房间里吃饭,店堂里很乱。再说坐车累了。
这里确有些不同之处,住宿不用登记,“媚眼”直接把他领到后院客房里。这
是一间单人房间,很小,但很整洁,一床一桌一对沙发,位置摆得很协调,给人以
舒适感。
确如“媚眼”所言:尽量提供让客人满意的服务。她先打来热水,让客人洗脸;
客人洗过茶已泡好,揭开杯盖,冒着腾腾热气。窗外天色已经昏暗,秋风瑟瑟。坐
在这安静的小屋喝着热茶,老安感到浑身舒适。这些年为了厂子的生存他忙忙碌碌,
担惊受怕,很少有现在这种安逸时光。
送饭时“媚眼”也送来了酒,摆在茶几上。菜是他点的,他有钱,只要合口味
不论价钱。他却没要酒,早年他曾愿喝两盅,这几年顾不上,除了必要应酬,一概
不沾。“媚眼”自做主张送来了酒,一瓶优质洋河。他有点无所适从。
那就喝两盅吧,解解乏。他想。
“媚眼”往两只盅里倒了酒,然后坐在他一侧的沙发上。他感到诧异,看着
“媚眼”好看的脸。
“媚眼”似乎洞察一切地嫣然一笑,端起跟前的一盅。
“这酒,你可以付钱,也可以不付钱。”她说。
“为什么?”他不解。
“这是店里的规矩。”她笑着。
“哦。”
“这样,我们就可以陪客人喝一杯了。当然,如今没有很小器的客人了。我在
这,你不嫌弃吧?”她总是笑,眼盯着酒盅笑。
他也笑了。他说他不嫌弃她在这儿,只是觉得这店很新鲜。
她笑得更开,也更好看。
他端起盅,与她碰碰,饮下;她也饮下,又重新倒酒。
他拿起筷子,却发现筷子只有一双,他告诉她少一双筷子。
她摇摇头,抿着嘴笑。
“就这样。”她说。
“为什么呢?”他问。
“也是店里的规矩。”她说。
“喝酒不吃菜容易醉哩。”他说。
“没事,习惯成自然,你尝口菜的味道怎么样!”她指指茶几上的几样颇精致
的菜。
“两人喝酒,一人吃菜,我可不习惯哩。”他说,看着她。
“入乡随俗,说什么习惯不习惯呢!来,我们再干一盅。”她端起盅,笑对着
他。
他端盅又同她碰碰,两人相视饮下。
他已许久没喝酒了,这酒又冲,两盅下肚他便觉得五脏六腑在翻动,情绪也变
得亢奋。他直盯着眼前这个陪他喝酒的姑娘,觉得心里是那么熨贴。她长得这么媚
甜,没法让人不喜欢。他自然而然将她与自己的老婆进行了对比。老婆已不很年轻,
这倒其次;即使在她的豆蔻之年也未曾能向他显现出这般的媚甜,这般的撩拨男人
心身的媚甜。他们只是平平淡淡地如同其他平平淡淡的夫妻那样过日子。在他为厂
的兴亡而舍命奔波的年月里,他甚至不把自己的老婆视为女人,只是他的搭档。她
负责厂里的财务,人们都叫她李会计,他竟然也时常脱口叫她李会计,叫得她好恼,
他就讪讪地赔苦笑……天老爷,两盅酒怎叫他想到这份天地里,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知道得检点自己才是。
他低下头,盯着几上的酒盅。
“吃菜呀,大哥。”姑娘说。
他“哦”了声,摸起筷子,却犹豫着擎在空中,抬头看看姑娘,这唯一的一双
筷子叫他不知该怎么好。
姑娘指着一个盘子对他说:“葱爆羊肉,趁热吃呀。”
他做客似的向盘子里伸伸筷子。
“听口音,大哥是东县人。改革开放,东县人走在前面,大哥的面相又极好,
一定在干着大事业,我说的不错吧?”姑娘一边倒酒一边说。
“你,会相面吗?”他惊奇地望着她。
“差不离。”姑娘半真半假地朝他笑。又紧追不舍,“大哥,倒底我说的是不
是呀?”
他笑了。坦白地告诉姑娘,他正办着一个厂,论个体在镇上是头一家。总而言
之,虽然说不上干大事业,到底还是称心如意的。
“我一看大哥就知道是个不平凡的人。”姑娘说,“你看,我还没问大哥贵姓
呢。”
“我姓安。”他说,接着又补充一句:“安全生产的安。”
姑娘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她端起酒盅,向他举着,说:“这盅酒我敬安大哥,祝你的事业发展向上,祝
你永远发财!”
这盅酒是一定要喝的,他从心里感激这姑娘对他的祝福,乡下人很看重这个。
两只盅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脆响。
饮了酒,老安又摸起筷子,吃了口菜。他想了想,又把筷子递向姑娘,说:
“你要不嫌弃,就……光喝酒不吃菜受不了……”
姑娘似乎也没有大酒量,这盅酒下去,脸上开始透出红润,那双媚眼的光芒也
显得有些飘浮不定。她没有接老安递给她的筷子,只是望着他笑。
“安大哥真的有诚心叫我吃菜吗?”她这么问。
“真的。”老安回答。
“那就好,感谢大哥。”她把脸向老安转正一些,往前凑凑。然后张开了嘴。
她的眼仍然冲老安笑着,笑得更加媚甜,更撩拨人。
就在这一瞬间,老安浑身的血一下子窜到头顶,然后又像奔马似的在全身奔涌
起来。他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然而他拿筷子的手却突然僵硬起来,动弹不得。
姑娘合拢了嘴,说:“我就知道大哥不是诚心的嘛。”
“不,不,”老安语无论次地解释,“我……我不疼你吃……”
姑娘又笑了,说:“不疼我吃?那得看行动呀!”
老安讪笑笑,慢慢把筷子伸向盘子,挟住菜向姑娘前面送过去。这时姑娘又把
嘴张开,他就把菜放进去了。
姑娘笑着咀嚼起来。眼睛亮亮的。
时代真的不同了,老安在心里感叹着。如今的年轻姑娘竟这么开放,这么调皮,
让人不知该怎么好……想想自己这几年为办厂弄得焦头烂额,他觉得自己着实远离
了社会的潮流,快变成一个没知觉的木头人了……他不由叹了口气。
酒一盅一盅继续喝下去,菜也是以这种形式吃着。老安觉得心里无限地熨贴、
惬意,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的境界。他忘记了一切:他的厂,他的妻室子
女,外面一阵紧一阵的秋风,以及渐渐向深夜奔跑而去的时间……
一直到姑娘在他面前站起。
“我走了,安大哥。”姑娘对他说。
“你要走?不喝了?”他一怔,渐渐从冥冥状态中清醒起来,心里不由一阵沮
丧。
“谢谢安大哥。”姑娘说。望着他,却没有笑。
他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里冷,安大哥要不要添床褥子?”她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添褥子?”他不解。却站起走到床边,伸手按按床铺,转头说:“铺得很厚,
不用再添了。再说还不到十冬腊月天。”
姑娘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一阵停一阵,接着又笑。
“安大哥,你想想,还有没有事情要我做?”她又问。
他摇摇头。
“真的没有?我是说,不管什么事情都包括……”
他还是摇摇头。他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这姑娘帮他做。世上没有不散的筵
席,吃饱了,喝足了,该休息了。明早还得赶路。
“那我就走了,安大哥。”姑娘最后向他笑笑,走出屋去。
霍地,他听到了窗外呼呼的风。还有被风裹起的树叶敲在窗子上的叭叭声。还
有从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的一声连一声凄凉的驴叫……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这时门又被推开,是那姑娘。他为之一振,怔怔地望着她。
“安大哥,”她叫了他一声,站在他面前,“你是个好人,是正派人……”
“这,面相上也带吗?”他问。
姑娘摇摇头,一笑,笑得有些勉强。
“安大哥,我有一事相求,肯帮忙吗?”她说。
“什么事,你说吧。”他说。
“我想到你的厂里工作。行不行?”她说。
“到我那儿工作?你在这儿的工作不是很好吗?”他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说
的话。
“不好。”她说。
“挣钱少?”他问。
“不少。”她说。
“那怎么要离开这儿?”
“这儿的活不好干。”她低下头,默默站着,“我说了你也不懂……不好干。
我早就想走了,离这儿远远的……”
他想了想,说:“你不知道,我办的是铸件厂,就是翻砂厂,那活儿也不好干
哩;你是个女孩子,身体也很单薄的。”
“我在村里曾干过两年会计,如果你需要,我给你干会计。我能一心一意地干,
让你信得过。”她自荐道。
他不由在心里苦笑笑,他知道他无法用她当会计,他有会计,一个终身制永不
退休的会计——李会计。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见他不语,姑娘又说道:“要是你觉得做会计不合适,也可以做别的。你有没
有女秘书?时兴说法叫公关小姐,我觉得自己干这个还行,你说呢?”
女秘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