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在心头翻搅,突然四周的一切变得如此清晰起来。
可是,为什么正当以为自己明白地看清一切时,心里却无法抉择?
这——就是爱情吗?
“不知道,好多的事和情绪混淆在一起,突然觉得迷惘起来,不明白自己为
什么在这里,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不由自主,她说出了实话。
有些讶异地,他凝视着她,对她的话感到有些吃惊。
如此沉静的女子,竟会如此剖析自己。
而凯波,仿佛警觉自己正对着一个不甚熟悉的男子吐露心事似的,有些不自
然地笑了笑:“我只是——”“其实我也常常对自己的一切感到迷惘。”他轻
声承认,打断她的尴尬:“所以很多时候不敢面对自己,去剖析一个并不了解
的内在是件很痛苦的事,而且就算剖开了,也不见得能得到自己真正想知道的,
有时候,血淋淋的答案比没有好太多,可是通常都是没有比较比较令人心安。”
他淡淡一笑:“这样说也许有些逃避,可是我真的很不愿意去细想,宁可在音
乐中平衡自己。”
音乐里流泻出的乐曲是一支流行音乐的改编演奏曲,她细细聆听,有种窝心
的感觉。
几乎每个活在都会之中的人都会发生这样的问题,迷失了自我,不知何去何
从,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而每每谈起这个问题,总像拿把刀向着自己似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
一旦造成伤害会悔之莫及。
害怕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和蠢蠢欲动的压力——再聪明些或再笨些,
生活也就无所谓意义和追寻了,偏偏总卡在半天云,上下都不是,如此为难,
竟只能蒙着自己的眼,说什么都不知道。
凯波无奈地笑笑:“对不起,谈起很奇怪的问题了,这种话题即使是弗洛依
德大师也要甘拜下风的,还是不谈为妙。”
童天杰看着她,叹口气:“的确是不谈为妙,以前自己也会思索,但到了这
个年纪,思索这些对我来说是艰辛了一些。”
她轻笑:“说得老气横秋的,你已经年过半百了吗?还年轻呢。”
“是啊,快三十的男人,生命已走了不止三分之一了,再去想那些问题只显
示了我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
啊,对了。
她仿佛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负责任。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负责的,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心情,都不是
能要求别人来替自己思考的。
如果有迷惘,有不解,该去追求答案的依然是自己。
没有谁能真的了解谁的寂寞,也没有谁真的能去负担谁的生活。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该是她为她自己负责的时候了。
不是吗?
“干我什么事?”阿俐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郑烈看:“你不觉得你说这些话
很好笑?”
“我只是认为你不插手别人的生活,钟司和凯波的事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废话。”她有点恼怒地瞪着他:“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我有什么本事可
以去主宰凯波的思想和生活?钟司追不到她是他没本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这算什么?”
“你对他有成见。”
阿俐怒视着他,张口欲骂又忍了下来。他是为了他的朋友来尽忠的,即使这
表示了他有多不了解她,她也该给他一次机会。
“我对钟司没有成见,我甚至承认他十分优秀、有才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
才,长相又足以上电视当明星,对这样一个人我为什么要有成见?”
“我也不知道,可是你不欣赏他这是事实。”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欣赏他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试图和他讲理
:“更何况没有谁规定我必须欣赏每个人。”
郑烈摇摇头苦笑:“没人规定你必须欣赏谁,可是我希望至少你别太主观而
影响到凯波的观念,凯波很听你的话,这你自己也知道的。”
“去你的神经玻”她喃骂,然后有些可笑地望着他:“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
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凯波在你们的心里就那么没主见?那么懦弱而必
须事事都听我的才活得下去吗?这是哪一国的笑话?如果钟司也是这样想的,
那得不到凯波是他活该,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她。”
“阿俐,我是和你说正经的,你就不能好好谈谈这件事吗?”
“我也是很正经的。”她严肃地坐了起来:“我没有对凯波施什么妖法,她
自有其意识,钟司追不到她怪罪到我的身上是不公平的,你不认为吗?对朋友
忠是好事,可是你不觉得你这是无中生有?”
他在屋内走动,随手拿起一本书,放下,拿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
说,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爱她,这是很显然的,可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只能茫然地望着她?
阿俐活得如此率性、坦然,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对她造成困扰似
的,这样一个孩子似的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凯波和钟司之间有问题,那绝不是我,我没批评过他半句话——”
“也没说过他的半句好话。”
她突然之间暴怒起来,恶狠狠地盯了他三秒钟,然后神色瞬间转为一片陌然
:“你走。”
“阿俐——”
“走。”
郑烈有些急了,每当她真正开始发怒时就是这种表情——一切都打动不了她
的表情。
如此决绝。
“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神冷得更令人心寒——“我相信你的确没在他们之
间煽风点火,你唯一要做的便是不发表任何意见,我是不能要求你去影响凯波
让他们在一起,这是我的错。”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的
眼,里面没有半丝软化的迹象。
“阿俐,你好固执,有时候你的倔强和不让步真的叫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教教我吧,要怎样才能爱你?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世界不是这样的,不是你
一个人就可以生存的,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拒绝我?你到底还要固执多久?人是
很脆弱的,我们相爱啊,为什么会这样?”
她仍是木然的。
郑烈心痛地望着她,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执了,可是每次她的暴怒都很令人
心惊。
许久许久,终于起身开了门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面具在同
一个时间内落在地上跌了粉碎——世界不是这样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那么到底世界是什么样子?
相爱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吗?
只要相爱,问题就一定可以解决吗?
有人说,只有爱得不够深,却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是爱得不够深吗?
真的爱得不够深,所以无法改变自己吗?
在爱情与尊严之间,要选择什么才会真的幸福快乐?
柏拉图似的爱情无法存在的,白雪公主的童话也只是一场梦幻而已。是她太
天真太浪漫,或是太不够实际?
和郑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风平浪静之后为什么会变质?为什么会变得
如此淡然?
淡然得令自己吃惊,不可思议。
那是恋爱吗?或者她所追求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刺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
的背脊发凉——她竟是个如此冷血的人吗?
“怎么啦?你今天不太对劲。”有些好笑地发现,他和她这几天似乎不断在
重复这句问话。
邵天琪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埋首于她根本无心看的杂志之中:“没什
么。”
“每次女孩子说‘没什么’后面通常都还会有下文。”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女学专家了?”她尖锐地讽刺道。
童天杰一楞,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走样,这样突然令他
措手不及?
和古凯波在一起,她常发警人之语,一些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自她口中的话
都出现了,而一向最明朗快活的邵天琪变得尖锐、阴阳怪气了,是他走错了空
间?
“别理会我,我待一会儿就好了,情绪低潮,每个人都会有的。”她叹口气
咕哝。
“这不像你,你以前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的。”
“那是以前。”
童天杰放下手中的乐谱,抽掉她手中的杂志:“你盯着这一页至少有半个钟
头了,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正在背书。”
“很好笑。”
“天琪,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默半晌,她望着他,微微苦笑:“很重要吗?我到底怎么了。”
“当然。”
“为什么?”
他再度愣住,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我以为这是很显然
的。”
“好朋友。”邵天琪讽刺地笑了笑,简直不敢相信在台北市还会有这种傻瓜
存在。
走遍了全世界,看过各色人种,男女之间真的有友谊存在吗?
有的,只要是萍水之交都有的,只要是君子之交都有的。可是漫长的八年,
到现在他还认为他们之间的不过是段友谊,如果不是他太迟钝,那么必是她太
失败。
“我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是我
做错什么了吗?或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还是——”“你和古凯波怎么样了?”
她打断他。
童天杰眨眨眼,不太理解地说:“和凯波?这和我和古凯波在一起有什么关
系?我并不会因为和她在一起就不要你这个朋友或忽略了你,你为什么突然—
—”“你和她之间到底怎么样了?”她再度不耐烦地打断。
“很好埃”他只有如此回答。
“她是你心中一直在寻找的吗?”
“我不知道。”
邵天琪瞪着他:“别告诉我你如此用心,到头来只换来一句不知道。”
“世界上没什么事是可以完全肯定的,你比我还清楚这一点。”
她不清楚。
她